满月宴,依旧摆在朝露宫,那是要维持了皇家的颜面,而非是柳贵妃的颜面,小公主前一天晚上连同乳母一起送了回来,安置在早就布置齐全的小殿中,太后对曾经发过疯的柳贵妃依旧不太放心,将泯然和秋葵两个都遣过来服侍左右,说是服侍,也是眼线,朝露宫中又是原先的人手,又是皇后的乳母,再加上她们两个,真是好生热闹。
不过是挨过这一天一夜的日子,两个人没有带过奶娃娃,熬了一夜不敢闭眼,见着汝月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了,开口说话的嗓子都是哑的。
“统共不过辛苦这一次,熬过去等着太后的赏便是。”汝月连声安抚,又怕她们两个出来同她说话,耽误了照顾小公主,要是出了一丝的岔子,谁都不敢担待责任,连哄带笑的将两个人都轰了进屋。
“到底是月嫔,皇上都牵肠挂肚的人儿,走到哪里都吃得开,见着人都能算得脸熟眼熟,说得上话。”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从身边传过来,正是穿得花团锦簇似的丽嫔,在装模作样地和怡嫔说着话,“我们哪里比得上人家,连家里头正经有些什么人都说不清楚的,居然就平步青云了,皇上不知是可怜她,还是同情她,想一想也是,皇上的心软,便是在宫里头见着一只小猫小狗的丢在路边,都会去多看一眼,更何况是个会装可怜兮兮的人,一会儿说是病了,一会儿说是不适,一会儿又不知道要拿什么借口来挽留皇上了,偏生我们这样家里头出来的,实在没脸做出这样的姿态来,真是可惜,可惜。”
汝月知道丽嫔的嘴巴不饶人,却没料得会当着她的面,将话说得这般不中听,怡嫔经过了上一次,总是觉得自己在汝月面前丢过人,虽然嘴里头不说话,那张脸却是像刷了三层浆糊似的难看,眼白看着比眼黑都大,汝月见着这样的场面,虽说不会心怯,还是后悔自己来得有些早,听了这些糟心的话,倒了胃口。
丽嫔见汝月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再想多说几句,也有些口拙,怡嫔皱了皱眉道:“说这些有用没用的,都是浪费力气。”
丽嫔不怕汝月,却怕得罪怡嫔,赶紧巴巴地跟在她身后,落了自己的席位。
云欢站在汝月身后,低声说道:“娘娘不用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不会,只是耳朵有些遭了殃,听了这些脏兮兮的东西。”汝月听得丽嫔的话,都是卡着嗓子在说,很明显就是不想再被旁人听了去,否则万一汝月到御前告状,,没有人证的情况下,她才好抵赖个一干二净的,说到底,依然是个敢做不敢当的。
“月嫔娘娘。”朝露宫里新升的掌事姑姑素兰,还是头一回操持这样人多的场面,没想到这么多横生的事情,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见着汝月却将手头的事情统统先给放下来,含着笑迎了上前,“娘娘的座位在那里,请容婢子带路。”
“看着今天也怪忙乱的,不用你亲自带路了,指给我看看,位子安排在哪里,我们自己过去便是。”自从素心眇了一目,将皇上逼着来了朝露宫,朝露宫原先对汝月的敌意反而减退了不少,汝月知道素心在朝露宫得了人心,无论是在柳贵妃面前,还是在其他宫女太监面前,忠心耿耿的永远能够拔得头筹,况且忠心的还算是那已经失势的娘娘,素心对她的态度一下子转过弯来,像是一道最鲜明的方向标,整个朝露宫的人自然都会对汝月示好。
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在这后宫之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素兰又客客气气地谢过汝月,用手指给她看座位:“娘娘放心,嫔中,娘娘的位子是摆在第一的。”
说实话,汝月还真的没有操过这份闲心,既然素兰说了,她也就顺理成章地走过去,安坐了下来,再从旁一看,丽嫔和怡嫔果真坐在她的下首,那个脸色难看到几乎是惨不忍睹了。
云欢不会再给丽嫔多嘴多舌的机会,一个侧身,将她们想要化成利箭射过来的目光,完完全全地都挡住了。
立时有小宫女过来给汝月沏茶,云欢要了她手中的热水,茶叶却婉拒了:“月嫔娘娘的身子微恙,喝不得茶叶,清水即可。”
汝月双手捧起那杯白水时,不仅瞅了瞅云欢,低声问道:“需要这般小心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否则娘娘再出事的话,乌兰会得撕烂了我。”云欢低眉垂目地答道,“白水里头想要侍弄花招,就很难了,娘娘为着不让皇上再焦心一次,就委屈着喝些白水。”
汝月见她步步防范,真正是被上次的状况吓怕了,她深知其中的好意,举起茶盏也不过是轻轻沾唇,对那些小碟子小碗盏里头的点心,就分毫不动了。
接着是锦嫔到了,裙子的颜色稍嫌素了点,身后跟着的是上回打过交道的落霜,锦嫔进屋一双眼就四下在看,看到了汝月,赶紧笑着点点头,然后依从安排坐到了嫔的最后一张椅子上,没有半分的异议。
汝月瞧着朝露宫的宫女在屋子靠南的位置,用纱幔围出一方小天地来,想来是为稍后将小公主抱住来见人时准备的,不免多看了几眼,影影绰绰的内里,摆着一张可以摇摆的小床,小公主还在内殿没有出来。
外头又是一声通报,却是容妃到了。
容妃带着两个宫女,被素荷拦个正着,说是宫里的规矩,只要是嫔妃聚集一堂,无论是哪一位都只可带一名随行,请容妃选一个带进来,容妃也是个难缠的,一脸的笑容,却是半分都不不肯放松,非说缺了那一个服侍都不行。
几个人说着,声音渐渐大起来,屋中的人不由自主地向着争吵的方向转移过了视线,唯有汝月没有动弹。
“娘娘,这是常年的宫规,容妃不该纠缠于此。”云欢已经想到了不妥,凑到汝月耳朵边说道。
汝月点了点头道:“你方才有看清楚秋葵和泯然进去的方位,不如你也跟着进去,用不着进屋,在外头守着点便是,这会儿外头乱糟糟的,若是有些不该进来的人混进安置小公主的屋子就不是好事,等容妃这儿的事情停了,你看看没动静,再出来,要是她们两个见着你也觉得可疑,你便说是我的主意。”
云欢得了汝月的口令,轻手轻脚地顺着看好的方向,转了个身,就不见了人影。
丽嫔见到横在中间的碍眼之人走了,哪里还按捺地住,冷笑着预备又要开口,汝月咳嗽了一声,抬起手来摸了摸发髻中的金钗,丽嫔见她的手一动,居然先自己吓着自己,身子忍耐不住,往后缩了缩,将手中的茶盏给打翻了,幸亏水温不烫,那条才上身的玫紫色拽地缎面裙却染了个透湿,她甚是心疼,捏着裙角,差些想要骂人。
锦嫔的宫女落霜正从她们中间走过去,给汝月欠身行礼:“婢子见过月嫔娘娘。”
当着旁人,丽嫔又不敢造次,手指将湿哒哒的裙子拧得皱巴巴的,都不肯松手。
汝月让落霜免礼,落霜取出一只碧玉的小瓶,双手奉到汝月面前:“我们娘娘听说月嫔娘娘前几天伤了身子,失了元气,急的不得了,可是皇上下过令,不许宫中任何人打扰到娘娘恢复,所以才不敢冒然前来探望,这一瓶是我们娘娘从家中带来调理益气的老方子药丸,特意带过来,给月嫔娘娘补身子。”
“替我谢过你们娘娘,便说她有心了,心意我都收到了。”汝月接过药瓶,放在案几的一角,里面的药丸怕是不会吃,好歹也算是锦嫔的一点心意,不容辜负的,她的目光落得远些,就见到锦嫔也正在扭头看着她,两个人相视一笑,将隔在中间的那两个直接当成了隐形。
那一边,容妃才算是接受了素荷的话,将跟随亲来的一个宫女放了回去,只留下一个来,素荷也不敢怠慢,将容妃步步相迎,送到了汝月身边的那个位子上。
容妃看了看左边空着的那几把椅子,又看了看右边坐着的汝月,虽然嘴角还挂着笑,已经显得不太自然,汝月算了算,今天将四妃的位子安排了三席,便是说那位据称每日里吃斋念佛已经成了半个出家人的淑妃也会过来。
“我竟然不知道,淑妃的地位反而要高过我了,回头我也学着去吃斋念佛的,怕是还能盼着皇上一点回心转意的意思。”容妃说完这些,还算客气地冲着汝月笑了笑道,“妹妹倒是来得早,听闻妹妹前几天受了伤在休养,如何这般不小心?”
汝月一听她的这句话,才知道皇上果然将她中毒的真相给掩饰了,锦嫔深居简出的,不清楚里头的弯弯道道也便罢了,容妃成天个在各宫各殿窜门子都不知情,可见是下了些功夫的,于是轻轻笑道:“有劳姐姐操心,已经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