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说什么来什么,盼什么来什么,不过是过了五六日的光景,汝月觉着身上有些不对劲了,早起的时候,胸口发堵发闷,一口白粥都吃不下去,然后白天里也昏昏欲睡,裹着锦被,赖在床榻之上,恨不得整个人都生在上头,不用落地才好,一觉睡醒紧接着又是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依旧没有个够。
这样子一天天的下来,明源帝来的时候,见汝月还趴在床上睡得香,不觉失笑道:“这都什么点了,难不成是晚上没有睡好,这会儿再补?”
“回皇上的话,娘娘这几日总是睡不醒的样子,眼睛才挣开,两口粥没送进嘴里,又跟着睡过去了。”乌兰斟酌了一下,“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看看才是?”
“她吃东西可好,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明源帝立时想到的是另一回事情,确实是该找太医来瞧瞧才是要紧的。
“不好,只肯喝白粥,过着一点儿膳房自己腌渍的小咸菜,旁的一口都不肯多吃。”乌兰说着说着,再小心地瞅一眼皇上的神情,恍然大悟过来,“皇上,娘娘莫非是,莫非是……”平日里也算的上是伶俐的人,到了这件事情上头,紧张得都给结巴了。
“约摸是的,她这个样子,很像了,招太医过来,把了脉再说。”明源帝扬声让常公公亲自去请太医来,请的是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
汝月听得身边人的动静,知道是皇上来了,偏偏都睁不开眼,恨不得在大腿上头重重扭一把才好,努力了半晌,才将眼睛撑出一丝缝来,见皇上就坐在床头,正含笑看着她,两个人之间距离不会超过三寸,这下子她才算是醒转了,才要挣扎着起身,皇上已经伸出手来,很轻地按住她的半边肩膀,真的很轻,好像她是会得破坏的瓷器似的,她心里有几丝惶恐,口中说道:“臣妾不知皇上过来,没有起身迎驾。”
“你先躺着便好,老太医一会儿便会过来的。”明源帝和颜悦色地说道,乌兰站在他身后的位置,也是笑得眼睛鼻子都快挤成一团了。
“太医是来看臣妾的吗?”汝月有些许的奇怪,她的脑子好像没以前好使,想什么都慢半拍,不过看乌兰的样子,不像是坏事才对。
“是,是来看你,很快的,再等一等。”明源帝的声音柔软的仿佛在哄人一样,听得人都快要酥麻了。
汝月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睛看着皇上,才看了不多久,她觉得困意又不知不觉地上来了:“皇上,臣妾又想睡了,请皇上赎罪。”
“想睡就先睡会儿。”明源帝没有半分要恼的意思,还是柔声说着话。
“皇上在这里,臣妾不能睡的。”汝月嘟嘟哝哝了两句,眼皮子不听话地往下沉,明源帝索性将一只手递给她,她抓住了,放在脸颊边枕着,果然很快又睡了过去。
“她这般有几日了?”明源帝轻声问道。
“两天,还是三天。”乌兰有些记不清楚,正巧这几日皇上都没过来,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情以后,皇上不过来的日子,汝月也不许他们私下去打听皇上的行踪,只要过了时辰,也不会刻意去等,自顾着就安寝了。
“你们太不小心了,要是寡人今日不来,还容着她这般,出了半点的差池,你们一个都躲不掉。”说到这里,明源帝才加重了语气,声音还是轻柔的,生怕惊到了汝月的梦乡。
“婢子,婢子也没有经验,婢子进宫服侍的是太后,后来是娘娘。”乌兰才说了两句,意识到自己是在皇上面前造次,想要开脱了,赶紧地俯身就要往地上跪,“婢子知错了,婢子失职,差点耽误了娘娘的身子。”
明源帝立时喝住了她:“站着就好,别跪来跪去的,寡人没说要责罚你,让她好好安睡。”
乌兰用手捂了自己的嘴,老老实实地又在原地站好不敢再乱说乱动,屋子里头,汝月是安生睡着,就她和皇上一站一坐的,她屏着气,觉着一双小腿肚子都在发颤,心里头又是慌来又是喜的,夹杂在一起都分辨不清楚了。
明源帝生怕汝月睡不稳似的,还伸手在她身上轻拍了几下,薄唇微微扬起,不知在想什么,神色中欢愉不已,老太医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暗暗咋舌,就连那位当时专宠在身的柳贵妃有孕之时,皇上都没有点了他的名字来看,怕是这躺在床上的才是皇上如今心尖尖上头的人了。
老太医才要行礼,明源帝挥了挥手道:“她才睡了,你给她诊诊脉,轻声点儿。”
“老臣自有分寸。”老太医在床沿摆好的凳子上头坐了,两根手指搭在汝月的腕脉处,生怕不够谨慎,又给换了一只手,再搭了一次,才算是确定了,站起身来就给皇上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如妃娘娘确是喜脉,已经是一个半月的身子,脉相稳健,很是妥帖。”
“好,好,好。”明源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笑意从眉梢眼角都遮不住地飞扬而出,“赏原太医黄金一千两,宅子一栋。”顺手从衣带边又借下快玉珏来,放在老太医手中,“汝月和她腹中的孩子就交给老太医了。”
黄金和宅子还不算什么,老太医在宫中行走多年,手上经过的赏钱也绝非小数字,只是皇上身上解下的玉珏,却是真正难得的第一块,顿时差些双手捧着就要落跪,却知道这个时候,礼数不是最重要的,床榻上躺着的那一位才是真正的要紧,拍着胸口下了保证书:“皇上尽管放心,如妃娘娘的身子好得好,老臣定然全心全力,让皇上抱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殿下。”
汝月听得耳边嗡嗡声不断,倒是醒转过来,她与老太医也算相熟,见他难得面红耳赤,十分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地问道:“老太医,是不是我生了什么病?”
“娘娘哪里是生病,娘娘这是大喜啊。”老太医连声恭喜,将汝月有孕的话又重新说了一次,这一次又多加了好听的话,势在让她更加安心,汝月听得又惊又喜,赶紧地也喊乌兰说要打赏,老太医连连摆手道,“娘娘不必费神,皇上已经都打赏过了。”
“皇上是皇上,老太医在我的琉璃宫中,得了喜讯,如何能够不赏。”汝月想一想,又觉着皇上在前头一定赏了好物件,她又该拿什么出手,瞧了旁边的乌兰一眼,乌兰早已经替她想好了,做了个默契的手势,汝月看得分明,“我这里有日前太后赏的团锦秋罗纱,做女眷的衣裙最是飘逸好看的,我们在宫里穿得都有规矩讲究,放在我这里也是可惜,不如就给了老太医可好?”
老太医前不久才纳了个双十年华的小妾,宠得掌上明珠一般,正不知晓拿什么去哄那心肝儿欢心,听汝月这个赏赐,竟然是直接入了心,赶紧又起身谢了一回,又说要亲手去制那保胎丸,先行一步,明源帝点头放了他走。
“你倒是送得他称心如意。”明源帝原是知晓其中奥妙的,但是汝月在深宫中如何会得知道,他微微有些奇怪起来。
汝月与乌兰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道:“老太医都这把年纪,衣襟处却会沾到胭脂,颜色还颇为鲜艳,有时候仅仅那么一点儿的,看起来也不很现眼,即便是家里头有年龄豆蔻的女儿,胭脂也不能落到父亲身上去,所以才想着送礼都送不过皇上的值钱,不如送点儿家常用的,两相欢喜。”
“你才醒了,要不要先吃些点心汤水,乌兰说你胃口不好着。”明源帝被说得只是笑,这两个都是在太后身边伺候过的,眼神劲儿就是好,心又细,是一般宫里头的女子不能比拟的。
“臣妾不饿。”汝月想着要坐起来,皇上探过手来,熟练的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搂住腰,不让她费半点力气就起身了,乌兰在旁边给足足塞了四个软枕,她觉得精神气都好了许多,“臣妾刚才睡得有些迷糊,老太医还说了什么?”汝月才听得怀了身孕的消息,没有回味过来,这会儿老太医退了,乌兰去端茶和点心了,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她觉着心口有股子热辣辣的欢喜,欢喜得却是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毕竟这是在宫里头,宫里头的女人怀孕生子,比民间的那些更加曲折艰难,柳贵妃生个常宁公主,来去的过程,她都是看在眼底,知在心里的,落得半疯了不算,还吃了那些虎狼之药,幸亏着孩子是生下了,保住了,而落到她自己头上,这样一想,更加心惊胆颤起来。
明源帝见她脸上的神情,一变一变的,哪里会不明白她的心思,笑着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小心翼翼地搂了过来:”月儿不用担心那些,寡人难不成还护不住你的周全吗,在这宫里头,怀着龙种的才是真菩萨,回头寡人就先去和太后商议此事。”
“同太后说?”汝月有点发怔发呆的样子,重复问了一句。
“是,告诉了太后,寡人再告诉你如何打算。”明源帝欢欢喜喜地在她脸颊落了一个吻,将她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