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讯传得极快的,太后那边知道了这个消息,忙不迭地将秋葵先派了过来,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往琉璃宫里头搬,汝月见秋葵一天里倒要来回几次,坐在才搬来的那张宽敞摇椅上,吃吃地笑,她神情倦怠,发髻轻挽,愈发显得可人娇俏起来。
秋葵与她是旧识,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听到笑声,回过脸来就重重地瞪了她一眼,嘴皮子利索地说道:“如妃娘娘心里是痛快了,可怜婢子成了搬运的粗使工,娘娘也知道琉璃宫离得偏僻,和太兴殿有些距离的,婢子不是娘娘们,有步辇可以坐,走来走去的,一双脚都走得肿了,不如娘娘去同太后说,求个恩典,让婢子留在琉璃宫做事得了,倒是省心了。”
“我要是真的能开这个口,太后也不会愿意的。”汝月知道秋葵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里头埋怨,手底下将许多的物件都整理地井井有条,乌兰和她是一个手法,彼此搭配着做事也有默契。
“太后再不乐意,娘娘还是成了皇上的人。”秋葵气喘吁吁地总算是将礼单账册都写了出来,她的字写得中规中矩,将册子放进汝月手中,“太后老人家的心意都在里头了,如妃娘娘一定收好了。”
“都交给乌兰收着,我眼发酸,看了也记不住。”汝月抬起手来揉了揉眼,“才醒了一会儿,又觉得困了。”
“以前柳贵妃娘娘怀了身子的时候,婢子也去看过,不见这样的,怎么就能累成这样子?”秋葵的嘴巴还在吧唧着说话,抽眼一看,汝月已经自顾着睡着了,她骇笑地退了两步,乌兰熟门熟路的捧了毯子过来,盖在汝月身上,秋葵将礼单给了乌兰问道,“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也不吃东西,尽睡觉了。”
“老太医早就来看过了,说娘娘就这个胎气,嗜睡,不碍的。”乌兰有些埋怨地横了秋葵一眼,“姐姐怎么在娘娘面前提柳贵妃的事情,姐姐也知道娘娘心思细,又该多想了。”
“是,我一时嘴快,说出来也觉得不太对劲,也收不回去了,以后注意着点儿,注意着点儿。”秋葵见乌兰在摇椅边蹲下身,将汝月的一只手很轻柔地放进毯子里,“太后真是没有看错人,你呀,做事细心,又是一副忠心的,她身边有了你才是真的好,怎么没见小顺子?”
“皇上不爱内侍在娘娘内殿里头,都撵了出去,小顺子多知情识趣的,哪里会在这种时候,被皇上瞧见,传个正经话都是站在门口的。”乌兰说话声音很小,拉着秋葵的手往外走,“让娘娘好生休息。”
“她这样子睡下去,也是伤神的,你倒不知多睡伤神的道理?”秋葵回过头来看了摇椅上头的汝月,“回头,我开一张食谱药膳过来,你让膳房的做了给她吃,这个时候,能吃一点吃一点,你别太宠着她,反而是坏事了。”
“我哪里敢宠着娘娘,皇上都宠得不行了,旁人看着谁都眼羡。”乌兰笑着低下头来,“我却是有些担心。”
“担心有人眼红?”秋葵一猜就中。
“是,皇上对娘娘这般好,剩余的那些嫔妃会怎么想?”乌兰想着柳贵妃后来的样子,后背上一阵一阵发凉,“原先皇上还不是天天来,隔三差五的,如今就没在娘娘面前断过一天,便是在旁边看着娘娘入睡都是笑眯眯的。”
“你别多心,这事儿,皇上和太后难得一条心,在后宫里,没有别人能够翻出天了,我瞧着她是福气像,会太太平平,顺顺利利生个小皇子的。”秋葵又连声安慰了乌兰几句,急着要走了,“万一等皇上来了,又是好一通规矩要做,不如这会儿就偷偷开溜,会太兴殿才是舒服的。”她抬起手来,将乌兰的耳朵轻轻拧过来,悄声又提醒了几句,乌兰连连点头,才稍许放心地离开了。
汝月这一觉睡了半个多时辰,睁开眼的时候,见乌兰就坐在身边,心底一安,惺惺忪忪地笑了下问道:“皇上还没有来呢?”
“嗯,今天好似晚了点,怕是朝上有事情耽搁了。”乌兰将一双手擦了擦,起身道,“娘娘,炖了红枣花生的甜粥,吃一碗吧。”
“也好,记得多放糖。”汝月原本就爱吃甜的,如今更是嗜糖如命了。
“给娘娘放了糖桂花,更香更好吃的。”乌兰将热粥端过来,放在汝月手边,“秋葵姐姐已经回太兴殿了,娘娘睡得香甜,没有吵醒娘娘。”
“她也委实辛苦了,应该给打赏的,还好是熟人,回头再另行补上,你可给我记着点,下次一定提醒我,我最近的记性不知是不是都被睡尽了,什么事情都过眼就忘记,真是急煞人。”汝月吃着碗中的甜粥,桂花香气浓郁又不至于会压了红枣的甜味,很是合她胃口,很快又添了半碗。
“娘娘,膳房的人都换过了。”乌兰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原先的那些一个都没留下来。”
汝月尚没有反应过来:“怎么都换了,原先做的菜也不错。”
“皇上下的口谕,新来的都是常公公点着名送进来的,一共是八名,脸儿很生,婢子都没有见过。”乌兰顿了顿又道,“原先内殿里头,除了婢子,只留下了琥珀一个人,其他的都谴到外头去做事,然后又送了四个宫女来。”
“也是皇上下的令?”汝月隐隐约约的,已经有些明白了,皇上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暗手,先把人都换成他指定的,没准就是从他身边直接调拨而来的,“那四个人呢?”
“暂时不会近娘娘身边,怕娘娘不习惯,贴身的事情还是婢子来做就好,琥珀再搭把手,琥珀虽说有些木讷,却是老实人。”乌兰见汝月神色淡淡的,好似不太操心这些事,这样子也好,怀着身子再忧思过虑总是伤身的,“娘娘要不要见一见那四个人,瞧着年纪都不小了,十分能干的样子。”
“都由你打点着就好,我如今都懒了,这样子去见了新来的宫女,不太妥善,等精神头好些再说吧。”汝月的心情忽然变得没有前头好了,她当然知道皇上这些布置都全心全意是为了她,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是她听乌兰说一句,心里头悄悄地就打了个结,到后来,心结打得多了,就烦躁起来,想站起来走走,腰身又软乏,一时之间,顶着口气,狠狠地咬着牙,想要走到窗边去透口气,乌兰过来要扶她,汝月侧过身去避开了,沉着脸道:“我想先透口气,这会儿没有事,我自己可以走的,还没到走一步就要人搀扶的地步。”
乌兰哪里敢反驳她的话,顺着她的意还来不及,赶紧将双手都背到身后,陪着笑道:“娘娘当然能够自己走,太医都说说了娘娘的身子骨一直很好,连保胎丸都不用服了。”
“我不是和你发脾气。”汝月的手指抓着窗框,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里头好像有团无名火,牵来扯去的叫人不舒服,非要多说几句重话才舒畅着点似的,可我知道这些话都不该说的,就给忍住了。”
“娘娘,婢子都听人说怀着身子的人爱多想,娘娘这样子也算是正常的,要是娘娘真的想说几句重话,趁着皇上还没有来,对着婢子说便是,婢子当自己是一盆花,一棵树,娘娘说完了,婢子也忘记精光了,只要娘娘心里头舒服就是。”乌兰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说得这么急,还是口齿清晰。
汝月怔了一下,忽而露出个释然的笑容:“每次听你长句子的时候,我总是想以前那个结结巴巴的乌兰去了哪里,你入宫的时间其实不算长,却适应地这样好。”
“娘娘想听原因吗?”乌兰正好分散开汝月的注意力,见汝月轻点了下头,咳嗽一声,开始说道,“其实,婢子进宫时确实说话就结巴,一方面是因为害怕,没有见过这么多贵人,一方面也是自卑,一起进宫的,论相貌论能干,婢子都排在最末的那个,大家或者是善意的,总是拿婢子取乐子,这样子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于是婢子决定自己磨练自己,每天等到灯熄了,婢子就将脑袋蒙在两层的被子里面,然后悄声的自问自答,有时候将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都全部说上一遍,两遍,很多遍,直到都顺通了,才敢入睡,如此这般,才将结巴的毛病给彻底改了的。”
汝月还是第一回听她说起这些,有些吃惊的样子:“你每晚都不睡?”
“也不是真的不睡,不过比旁人少睡了两个时辰吧。”乌兰咧开嘴来笑着道,“原来婢子练就这一身的本事,就为了将我们如妃娘娘伺候得顺顺心心的才好。”
汝月噗哧一声,彻底乐开花来,才想开口,外头通报声又来了,锦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