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太医的手指从汝月的腕脉处挪移开来:“娘娘的胎气稳健,身子保养得法,上一回落下的那点小伤已经都养好了,老臣要给娘娘道个喜,只等着日子临近,瓜熟蒂落,娘娘顺利生子了。”
“有劳原太医费心,这样热的天气,还特意走那么远的路过来琉璃宫为我诊脉。”汝月让乌兰端了冰镇好的桂花酸梅汤来给原太医消暑。
“娘娘可已经选好了稳婆?”原太医喝了一口酸梅汤,落了汗,才慢条斯理地问道。
“已经有所安排,太后送了一位柏氏过来,已经住在琉璃宫中。”汝月轻声答道。
“还是太后有心,这位柏氏可是个能人,娘娘有了她在身边,不必担心其他,只要养足了精神就好。”原太医咪咪笑道,“娘娘真是好福气,依老臣看来,放眼后宫中,既能够留住皇上心思,又能得了太后欢心的,也就只有如妃娘娘一人,便是太后老人家的那位侄女儿容妃娘娘,都不如娘娘称心如意。”
汝月听了这话,但笑不语,原太医的医术当然高明,不过自从那次他说了给柳贵妃用药之后,汝月总觉得对待此人的态度还是敬而远之才好,这会儿她圣宠在身,他明摆着张笑脸,要是哪一天她落了难,又不知道他会拿什么毒药来。
“都说如妃娘娘与世无争的性子,同样是怀了身孕,与当日的柳贵妃不可一世的神气完全不同,要是让老臣而言,娘娘的做法很是周全,有孕之人安心安神,方能妥妥当当的。”原太医喝完了酸梅汤,收了乌兰递过来的打赏,给汝月作揖行礼,“娘娘的胎气来看,不过还有一月有余,再辛苦辛苦,等孩子出来,才是数不尽的富贵荣华。”
两句好听的话又说了一堆,原太医见汝月泛出倦意来,赶紧地起身告辞。
“娘娘已经安静惯了,说几句话就累着。”乌兰给屋中的四周都换好才从冰窖中取出的储存冰块,再加上四扇自来风,屋子中的温度顿时变得清凉许多,“娘娘的身子笨重,容易出汗,婢子再打盆温水来,给娘娘擦拭。”
“天气怪热的,你也别折腾,背后的衣料都湿透了,坐下来歇歇。”汝月对着她招了招手道,“方才原太医说柏氏是个能人,既然是太后派下来的,你一定要安排妥当了。”
“娘娘尽管放心,住得是那边南厢的屋子,通风凉爽,又安排了两个小宫女前后照应伺候,膳食也是极好的,昨晚小宫女才来回话,说柏氏说娘娘真会做人,对下头人都这样贴心。”乌兰回禀道,“而且婢子也按照娘娘的吩咐,传了话给她,每月她在太后那里领的月钱不算,娘娘另外再给双份,给足三年,她听了不知多欢喜,连声说要来当面谢谢娘娘,后来又说自己身上血腥气重,还是不要惊扰了娘娘,反正到了娘娘临盆时,定当尽心尽力就是。”
“到底是太后的人,也是知情识趣的。”汝月知道稳婆是在产房进出的活计,身上难免血腥重,阴气也重,平日里与孕妇接触不算吉利,要是柏氏一定要来,碍着太后的面子,没有人会拦她。,不过她自己主动说了那些话,反而显得更加讨喜。
“娘娘可还记得,上一回秋葵姐姐过来时,说到大殿下惹怒了太后的事情。”乌兰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些时日了,你又没忍住让小顺子出去替你打听了?”汝月不见怪的笑了笑道,“你也就能够欺负小顺子,他在太兴殿时,比你入宫的时候早得多,平日里算是个伶牙俐齿的,不知怎么就看到你会吃瘪。”
“娘娘莫要取笑婢子了,这事情也难打听,否则不会等了这样久才有回音。”乌兰其实也斟酌了几次,不知该不该告诉汝月得到的消息,要是说了,怕她伤心,要是不说,又怕她后知后觉,落了下风,以后更加吃亏,她才咬了咬牙道,“大殿下告诉太后说皇上悄悄带着常公公和几个侍卫出了宫去,去的不是其他地方,正是方府,娘娘的外祖父家中。”
汝月的脸上没有显出半丝的惊讶,神色都没有多变动一点儿:“接着说,我在听呢。”
“没有其他的了,娘娘。”乌兰显出一丝尴尬来,“费了好大的功夫,只打听到这些。”
“已经不容易了。”汝月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太兴殿里头都打听不出来的事情,当时也就太后听见了,小顺子胆子再大也不能亲自去撬开太后的嘴吧,怕是另外费了不少银钱,去大殿下的府上打听的。”
“娘娘明鉴,娘娘是不是觉得婢子多事了。”乌兰突然觉得猜不准汝月这会儿在想些什么,心里头诚惶诚恐起来。
“你是一片忠心,我心里明白。”汝月侧过身去,像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可惜是我没有了意气,只想安生过日子,你可明白?”
乌兰一怔之下,立即也转过神来,汝月是为了不再生养之前再出事端纰漏,当时柳贵妃怀胎生女的过程,汝月都参与其中,很是受了点惊吓的,所以才不愿意自己也被人摆了一道,变成那种样子,越发谨慎微言,有些事情哪怕是心知肚明,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算是自欺欺人,也算是自我保护了。
“娘娘教诲地是,婢子明白是婢子多事了,连太后都想咽下去的事情,轮不到婢子来操心。”乌兰低声说道,“望娘娘见谅。”
汝月摆了摆手道:“我不会怪你的,这事儿本没有什么对错之分。”
乌兰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话,却见琥珀站在门边对她使眼色,她见汝月已经背过身,见不到她们的举止,用口型为了句什么事,琥珀连比划带张嘴不发声的,算是让她看明白过来,原来汝月心心念念盼着几个月没来的人,这会儿卡着时间来了。
“娘娘。”乌兰压低了嗓子唤了一声,汝月显然已经入眠,身子都不动一下,她轻手轻脚地起身,一直后退退到门边,猛地抓住了琥珀的手问道,“是不是桦月姑娘来了?”
“可不就是,我吃不准娘娘的情形,就说娘娘在小歇中,让她在偏厅等着。”琥珀啧啧了两声道,“以前都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这位桦月姑娘几个月不见,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你还是去看看,心里好有个盘算应对。”
乌兰听着琥珀的话,一颗心禁不住就扑通扑通乱跳,嘴里却佯装镇定的样子:“胡说什么话,娘娘的亲妹子,当然是错不了的人物,她原先就长得好。”
琥珀听得出乌兰是不痛快了,她一向有些拿乌兰当做师傅的意思,哪里敢去驳了她的话,连忙跟着说道:“也是,说的也是,桦月姑娘原先就是难得一见的标致美人儿。”
“你在这里伺候着娘娘,我去偏厅看看,除了她还有没有其他人跟了来?”乌兰差些脱口问出来其他不该问的话,幸而她意识到不对劲,在舌根处重重咬了一口,才止住了话。
“说来就是奇怪,她只身前来,连个小丫鬟都没捎带着。”琥珀挠了挠头说道,“反正她看起来就是不太一样了,你见着人,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乌兰唔了一声,快步走到偏厅,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放慢步子进屋,却见东首边坐着桦月,听到她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乌兰立时明白了琥珀说得不太一样是什么意思,上一回来,桦月分明还是个才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虽然五官秀美,容色艳艳,仍然还有掩藏不住的稚气未脱,而这一次,一个照面之下,桦月像是在短短数月之间长大了三两岁,气韵神色都改变了。
“婢子见过桦月姑娘。”乌兰压住了心头的疑惑,正色说道。
“方才听说姐姐在小歇中,是不是姐姐醒了?”桦月的声音绵软轻柔,尾音的地方有些字带着很细微的转音,听得人心口有些口口口口的。
“回桦月姑娘的话,娘娘送走了原太医,才睡了半柱香的时候,怕是还要睡大半个时辰才能醒的,婢子们不敢叩扰唤醒娘娘休息,望姑娘见谅。”乌兰明显起了提防之意,以往那个有点小性子的桦月不值得防范,而眼前这一位笑颜如花的,叫她心生寒凉之意。
“无妨的,姐姐都是快要生养的人,自然是要躲休息休息,哪里有妹妹来了,就不让姐姐睡觉的道理,我便在这里等着就好,等到姐姐起来,给她个惊喜。”桦月笑得很是欢悦,露出一口细白的贝齿,“姐姐见着我来,一定会开心的。”
乌兰抿着嘴角,轻声道:“婢子去给姑娘备下茶水喝点心,姑娘边吃边等,也不显孤单。”
“还是你想得周到,毕竟是姐姐身边最可信的人,的确不一样的。”桦月笑吟吟地在乌兰手中塞了个小小的锦囊,“一点心意,不要嫌弃。”
乌兰收了下来,走出去斟茶时,将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分量不小的金戒指,她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