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到汝月出月子,太后已经迫不及待赶过来了,这是多大的阵仗,反而皇上平时来得多了,宫女太监们都成了习惯,太后入了琉璃宫时,从宫门口一路都是下跪的,太后的心情喜忧参半,秋葵在旁边只是一味让人免礼平身,她也不明白太后怎么会急急忙忙地要赶来琉璃宫,是不是怕后宫传来传去的那些话,让如妃娘娘听着,心里头会不好过,所以先来安抚安抚。
乌兰出屋子来接的架,太后见着她心里头稍稍定了些:“你们娘娘呢?”
“小殿下才睡醒,娘娘在逗小殿下,听闻太后过来,娘娘要起身迎驾了。”乌兰见太后的样子,眉头紧锁着,也约莫猜到是啥事情了,“太后请稍后。”
“乱来,她的身子还没修养好,起什么身,迎什么架,哀家自己进去看她。”太后直摇头,让乌兰推开了房门,将身后的人都留在外头,只带了秋葵一个人,也是知道秋葵与如妃私交好些,特意没有带双玉过来。
汝月果真坐在床沿,像是预备着套起外衫来,屋子里头有点闷气,她穿着鹅黄的丝衣,青丝一拢,垂在胸前,面容浮肿退散,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平日的样子,一见到太后,赶紧要站起身来。
太后瞪了乌兰一眼:“还站着做什么,去扶你家娘娘躺好,哀家不过是不放心来看看她,要是反而伤了身子可怎么了得,倒真正是成了哀家的不是了。”
乌兰赶紧将汝月搀扶着,也不是躺平了,就斜斜倚着,用软垫垫在身后,方便与太后说话,汝月知道太后不喜自己多礼,只是轻声说道:“臣妾谢太后过来探望。”
“哀家的小孙子呢,还不快些抱过来给哀家看看。”太后见汝月不像是要哭哭啼啼的哀怨模样,松了口气,毕竟以前是她身边的人,不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遇到点事情就要死要活的。乳母秦氏稳当地将孩子抱到太后面前,太后明明一副想要抱的神态,双手伸了两次,还是收了回来:“这样小的孩子,哀家倒是有些害怕不敢抱了,生怕要抱坏了似的,还是让乳母抱着,哀家看看就好。”
秦氏就用双手托着襁褓,探到太后手能够勾着的位置,太后仔细瞧了两眼,又看了看汝月:“脸型眉毛像皇上,嘴巴倒是像你,真是个壮小子,哀家听柏氏说起,临盆时,你很是受了点苦,皇上还没赶过来,是皇后在产房外头压阵着,这个皇后,对你倒是还过得去,毕竟你也算是她拉扯上来的,她要是早些明白这道理,也不至于与皇上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吃些苦头,臣妾还要多谢太后为臣妾找的稳婆,那是一等一的好手,让臣妾免了好些的苦楚。”汝月想着,生养时觉得九死一生的,不过毕竟不算难产,生完孩子,才一个多时辰,气力就慢慢又恢复过来了。
“哀家听柏氏说,你的胎位原本不正,她还生怕你生到后来气力接不上,没想到你像是受过大补之药的,难不成是原太医给你配了什么安胎补气的药方子,如此管用的话,哀家让他也照着写一张出来,以后要是其他嫔妃生养,也用得上。”太后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原本是来安抚的,这样子一来,怕是要在伤口上头撒盐了。
却见汝月没有丝毫介意的样子,笑了笑道:“不是原太医给臣妾的药方,是臣妾吃了钦天监的密药,原先是治臣妾的心疾,想来补心也补气,臣妾倒是因祸得福了。”
秦氏抱着的孩子眼睛眨了眨,眼见着像是要哭出来,她赶紧用手拍了两下:“小殿下怕是饿了,婢子带小殿下去吃奶。”
太后摆了摆手道:“快些去,不要饿坏了孩子。”一回头又问道,“皇上给孩子起名字了没有?”
“皇上说等满月的时候再起。”汝月见太后有些支吾,明明心里是有话要说的,却又忌讳着什么,“太后前来臣妾这里一来为了看看小殿下,二来是不是有话要对臣妾说的?”
太后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汝月的,挥了挥手道:“你们几个都先退下,哀家有些话要同如妃说的。”
秋葵和乌兰双双告退,汝月等了片刻,太后依然不知从何开口,她索性替太后起了个头:“太后是想问皇上近来没有到琉璃宫的事儿吗?”
“你是不是为了你妹子的事情,同皇上起了争执?”太后不由摇头道,“你又不是那拈酸吃醋的性子,孩子都生下来了,你何苦为了一时的意气,惹得他一去不回。”
汝月微微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太后以为的版本会是如此,想来也是,那一日,屋子里头,只有她与乌兰两个,旁人只见到皇上拂袖而去,接下来便是将桦月从琉璃宫直接接了出去,再后来,皇上就不再琉璃宫出现了,纵然是谁都会按照太后所想的那样,以为是她吃了自己妹妹的醋心,得罪了皇上。
“你要是心里有委屈,就同哀家说说,哀家都已经来了,就是想将这件事处理好,撮合撮合你们,你想想,皇上从你入了后宫,封了月嫔,又晋封了如妃,将你安置在琉璃宫中,来得很是勤快,那些奇珍异宝,一车一车往你这里送,多少人赤红了眼睛,敢怒不敢言,便是哀家那个不成气候的外甥女都来找哀家诉苦,说是皇上怕要把国库都搬空了,不过呢,你以往人缘不错,她尽管红了眼,倒是没有说你其他的不是。”太后顿了顿,又去打量汝月的神情,“你才生了孩子,皇上子嗣艰难,大殿下的生母早亡,那孩子也实在不争气,都被皇上远远地发配了出去,你不用去忌讳他,如今这最好的筹码拿捏在手,你实在犯不着。”太后想要劝汝月几句,无奈她自己也是个烈性子的,实在不会拿软话来哄人,盼着汝月自己明白过来才好。
“是臣妾让皇上下决定的。”汝月见太后的身子一震,继续缓缓说道,“太后说的话,臣妾比谁都要明白,所以臣妾没想要和自己的亲妹子争宠,皇上左右为难,于是臣妾在后头推了皇上一把。”
“原来是你自己?”太后实在没有想到,只以为汝月生下小殿下,难免心里头骄纵些,话语间才会得罪皇上,“那么皇上气得是你没有做任何挽留之势,直接将他给推了出去?他心里,脸面上都放不下,所以才不好来再见你。”
汝月点了点头:“臣妾想,与其让皇上纠结不如就让臣妾来成全一次皇上。”
太后愣神了片刻,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要知道太后平日里一向端庄,笑不露齿,喜笑不形于色,汝月在其身边服侍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成这样,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幸而是及时将身边人都给遣出屋子外头,否则旁人见了,怕是要更加吃惊,汝月跟着也笑了下,那笑容淡淡,不见丝毫的苦闷。
“哀家,哀家真是没有想到,还以为是你受了委屈,吃了亏,生怕你养不好月子,才特意来这样一次,不过也不冤枉,得了这个消息,哀家觉得不冤枉,你做得好,做得好。”太后是一副真欢喜,“哀家也明白,你不是那拿乔的性子,你在皇上面前说那一番话,必然也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他才会气得这个样子。”
“臣妾想过,臣妾大大方方的,落得大家都好,要是臣妾斤斤计较了,皇上难道就不念着臣妾的妹妹了,这件事情,本来又不是什么大秘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汝月被太后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到那日皇上也确实被她气得不轻,抿着嘴角低下头来,太后可以笑皇上,她可不能这样做。
“你妹妹被安置在丹凤宫边的听水轩里头,那不是嫔妃住的规格,不过皇上也确实已经去过两次,她不是宫里头的人,皇上是个男人,他要是真的肆意妄为起来,谁也治不住他,但是你妹妹就不同,要是没有晋封就先失了身,以后纵然真的得了圣宠,也是要落下话柄的,你这个做姐姐的本来应该去提点两句,不过你的身子也不方便前去,实在不行,哀家让秋葵去一次,敲打敲打她才是。”太后得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一直有些提起的心,慢慢归回了原位,又细细叮嘱了汝月一番,让她将孩子带好,其他的都不用太过担心,又垂下眼来,轻声道,“方卿家真是有些厚此薄彼,那没名没分的是外孙女,这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正妃倒反而不受待见了,一颗心偏颇地厉害,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真是一点都不肯长教训来的。”
汝月听得太后的话中有话,正待再问,太后却已经唤了秦氏和乌兰她们进来,又捏了捏孩子的胳膊,笑着将随身所戴的一块如意玉锁片接下来,放在襁褓之中:“这个还是当年先帝给了哀家,说是能够保得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