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汝月说的话真起了作用,那边的事情一拖大半个月,无声无息,就像是一滴落进深井中的墨汁,哪里还寻得着影子。
汝月循规蹈矩地每天陪着重华,小孩子长得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倒是没有半点的寂寞,秦氏话虽然少,却很好学,跟着汝月学了些针线活的手法,绣出来的物品也很耐看了,秦氏笑着说道,这一次到宫中做乳母却是赚了个双份,待以后出宫的时候,还能凭着娘娘所教授的这一门手艺,做些手艺活,填补家用。
说起出宫回家时,秦氏的眼睛很明亮,里头是浓浓的眷恋,汝月又问了她家住哪里,有几个孩子,秦氏一五一十地都说了,秦氏也在琉璃宫有些时日,她抱着重华走来走去的,该听到的小道消息半分不少,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就要回避开来。
所以,汝月与她聊得几句,倒是心里头很舒服,又不禁要多谢太后将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送到琉璃宫来,趁着天气不错,让秦氏给重华添了个小披风,直奔太兴殿而去。
太后才小歇起来,见到小孙儿来了,自然是高兴得不行,直接从秦氏手中将重华给抱了过去:“以前皇上有了重光时,哀家倒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怕是年纪渐长了,见到孙儿真正觉得万事足矣,这一团肉抱在手上,比什么稀世的珍宝更难能可贵了。”
“那也是太后喜欢如妃娘娘,所以看着她们娘俩才乐得嘴巴都合不拢。”秋葵在旁边连声笑道,“没来的时候,哪一天不盼着会来,又说小殿下月份还小,步辇颠簸有些不好,没想到如妃娘娘还真的是有心了,带着小殿下就来了太兴殿,太后老人家今天晚上做梦都要笑醒了。”
“你也来听一听,这几个都是被哀家宠坏了,说起话来旁若无人,滔滔不绝的,总有一天,要寻个合适的东西堵了她们的嘴,哀家才算能够消受些清静的日子。”说是这样说,汝月知道,太后才不会舍得,只是盈盈笑着听,果然,太后叹了口气,又摸了摸汝月的手背才道,“最中意的这个却没有留在身边了,不过也好,做了哀家的儿媳,还给哀家生了这样好的孙儿,哀家没有白疼你一场。”
字面行间,没有人提起过听水轩里头住着的那个女子,仿佛那个叫做桦月的女子从来没有在太后面前出现过,也更加不是如妃的妹妹,太后不想提及的事情,谁又会这样不懂眼色,主动说来,惹得她老人家不快。
倒是汝月快要临走的时候,方锐听闻她过来的消息,吵着闹着要见她,被带到她的面前来,直着小脖子嚷道:“要看弟弟,看弟弟。”
诸人都乐了,汝月牵过他的手来,将他带到秦氏身边,柔声说道:“锐儿,按照辈分算,你应该算是他的舅舅才是。”
方锐一下子乐了,指着自己的胸口问道:“我是舅舅,那么,他是小外甥。”
这孩子还真是聪明,一点就通,汝月笑着点了点头,方锐一双手都扒到襁褓上头去了,用自己的脸去蹭重华的小脸,嘟嘟囔囔着道:“我是你的舅舅,你可要记得哦,下次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告诉我,舅舅会得赶去保护你的。”临了,还在重华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汝月摸了摸方锐的发顶:“你这样说,他听了会很高兴的。”
“我也这样觉得。”方锐像模像样地答道。
太兴殿转了一圈,又是丰收满满,回去的步辇后面,跟着四个力气不小的太监,抬着太后送的各种吃食,用具,盛情难却。
汝月算是彻彻底底转换了心情,到了琉璃宫,都没来得及下步辇,却见琥珀焦急地迎了上来:“娘娘可算是回来了。”
汝月已经猜到了,边往台阶上走,边问道:“皇上几时来的?”
琥珀脚下一绊,差些摔倒,结结巴巴地回道:“娘娘如何知道皇上来了,来得不久,婢子还担心娘娘在太兴殿逗留的时间太长,让皇上久候了,皇上却不许婢子派人去寻娘娘回来,只说要等,婢子就让留了皇上在娘娘的寝宫里头,小顺子公公在旁边伺候着。”
“皇上的神色如何?”汝月追问了一句。
琥珀很是认真地想了一想,才回道:“皇上看起来有些着急,但又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嘴角边,似乎有一点点的笑容。”
如果嘴角边有点笑容,那么想来不是坏消息,两人上一回是不欢而散,皇上主动过来,会想要告诉她什么事情?汝月边走边想,脚下的步子不很快,有些话到了皇上跟前就不好说,他也是那精明之人,她生怕自己的举动又引起他的怀疑,不如先做好心底文章,再相见也不迟。
“娘娘,婢子觉得让皇上等得太久总是不好。”琥珀嗫嚅着说了一句,被乌兰给直接瞪了回去,她还是有些怕乌兰,脖子一缩,不敢发话了,这点路,娘娘似乎比平日里走得慢了三倍都不止,不过想来也是,皇上这样久没来琉璃宫,保不齐娘娘也是日盼夜盼的,这样比较下来,还是让皇上再等等也不迟。
汝月将琥珀和乌兰都留在屋外,才推门而入,小顺子正低眉垂目站在皇上身边伺候喝茶,皇上将茶盏端在手中,目光悠悠地看过来,琥珀说的一点不错,果然是有些急,又有些小得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他又放下身段,连声招呼都不打,巴巴地赶了过来。
“娘娘回来了。”小顺子知道自从上一回那事情以后,皇上很不喜内侍出现在娘娘内殿之中,今天是皇上单独在这儿,他才过来侍奉,见娘娘进来,他已经行礼往后退,果不其然,皇上开口让他先出去。
汝月微微欠身道:“臣妾去了太兴殿,想着太后大概想见见重华。”
“是,太后念叨了好几次,你倒是有心了。”明源帝见到汝月,反而收敛了方才的表情,变得正儿八经的。
汝月有些摸不出路数,这是要来找她谈心,心底里头微微冷笑了一下,上一次不是把该谈的都谈了吗,接下去要谈的该去找皇后才是,她头顶上至少还有皇后和柳贵妃,轮不到她这个平妃做主,要不要连着容妃和淑妃也去问问清楚才好。
皇上不过是要纳个嫔妃,没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吧,弄得大肆宣扬,将桦月推到众矢之的的位置,对谁都没什么好处的。
“过来坐着说话。”明源帝的声音很轻柔,不想是来找不痛快的。
汝月依从地在他身边坐下来,皇上没有马上直奔主题,问了几句太后见着重华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汝月提及方锐,他还笑着点了点头,要不是因为有个方锐在太兴殿住着,太后那想要抱个小孙子的心愿还没这么明显,重华生得也算是适时了,汝月安心了一会儿,皇上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她等了会儿,抬起头来,却见皇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见那眼神中,不像是存着欲望的,反而有些淡淡的怜惜:“皇上过来臣妾这里,是想对臣妾说什么吗?”
明源帝没有答话,反而伸出手来将汝月的一只手给握住了,汝月想要躲开的,却不能做得太明显,他也没有握得很紧,便是轻柔地包拢在掌心,将体温分了过来:“怀着重华的时候,你得了那心病的病根,所以这个事情,寡人原本想再确确准了同你说的,又想想,你已经等了太久,给你个好消息也不是坏事。”
汝月更加迷糊了,皇上是生怕她听到即将出现的消息后,会欢喜地身体吃不消,这沉寂的后宫里头还能有这样大的好消息,她倒是有些不信了。
明源帝是哪样的眼神,他看出汝月的怀疑之色,却腾出另一只手来,在她的额角轻轻一弹,微微发痒,实在是亲昵不过,汝月的身子反而一紧,有些不能适应了。
“佑天又写了军报过来,他在里面另外夹了一张纸条来给寡人,上头写着,他在边关之地,遇到一个人,看着像是你的生父,不过时隔多年,他有些不能确定,那个人的形容相貌年龄都与你生父相符,然而却是改了名字,换了身份,他套了几次话,对方都没有说出曾经娶过方姓的女子,还有你们两个女儿,所以……”明源帝直视着汝月,果然她的情绪如他所料,慢慢激动起来,尽管没有开口,脸颊涨得通红通红的,“所以你舅舅想了点手段,说是让他帮忙送些东西回家,许了重酬,又着亲信护送,不日就要回到帝京来了,要是此人真的是你生父,那么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
心口的激动只是爆发了一下,汝月立时听出不对劲,那个神似父亲的人,不记得母亲,也不记得她和桦月了,那么方将军为何又要大费周章将人送回来,边关离着帝京路途迢迢的,万一认错了人,岂非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