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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八章:舍近求远

    一屋子的人顿时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怕是也清晰可见的。
    摇摇晃晃站在床榻边的陈明楚,两只手都扶在他身边的皇甫冬,面对十几个来历不明者的汝月,还有那个脸上留着指印的领头男子。
    汝月不免有些哀意,看来她是猜对了,猜对了指使他们前来行恶的幕后黑手,外祖父还在对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恨不得,恨不得将父亲置于死地不成,难道外祖父忘记了,父亲不但是他的女婿,还是她和桦月的父亲,这一层亲情如何打的破,敲得开。
    领头的也不是那愚笨的蠢物,他看了看陈明楚,又看了看汝月,正色道:“原本只是要拿了那一大一小的,既然你知道的太多,也就别怪我们手底下没有分寸,对女人动粗了。”
    汝月这时候已经完全豁出去了,既然证实了这些人是外祖父派来的,她反而不怕了,将满心的怒意收起来,温和说道:“你不用在这里同我费口舌浪费时间,要么你去把方国义唤了来,让他当着我的面说个清楚,要么你是那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你将这个拿去,只当是今天没有见到我们三人。”
    说完,毫不犹豫地将发髻上头的金步摇拔下来,递了过去:“赤金嵌宝的,够你们这些人一起吃几年的。”
    领头的半信半疑将金步摇收过,拿在手里头看了看,顿时脸色大变,低呼道:“这是宫里头的东西。”
    “倒还算有些眼色。”汝月的嘴角慢慢上翘,屋门再一次被人从外头重重推进来,两帮人扭打成一团,她连退了好几步,与皇甫冬左右两边,将陈明楚架起,一起站到墙根的位置,贴墙而站,免得那些刀剑拳头不长眼。
    优劣之势很快分出来,小喜子找来的都是高手,三下五除二将先头来的那一伙就统统给制服了,他弯身从地上将那支金步摇拾起来,双手奉到汝月面前,汝月默默地接过来,捏在手中。
    “请回吧。”小喜子说得很含蓄,毕竟有外头人在场,他不想暴露了自己和汝月的身份。
    陈明楚离得近,却是听明白了,着急地取抓汝月的衣袖:“大月儿,你要去哪里?”
    “回去。”汝月苦笑了一下,就算生父在眼前,受了重伤,她依旧只能抛下他来回宫去,她是那剪去羽翼的鸟,被困在皇宫里头,皇上放她出来这样一次,都已经是恩典了。
    “我们父女相认了,你如何,如何就要走的!”陈明楚比方才被性命要挟时更为着急,“你既然已经嫁了人,便告诉父亲嫁到了何处何家,我自然会去寻你。”
    “今天能与父亲相见,已经是造化了。”汝月将衣袖从陈明楚手中抽离而出,“女儿回去以后,定然会担保父亲的安危,直到将父亲与冬儿送回边关去,父亲不用担心女儿,女儿过得很好,桦月也同我在一起,她也很好。”
    将汝月的衣着打扮,再连带着方才那些对话,陈明楚脸上的震惊忽现,他已经猜到汝月是从哪里而来,又要到哪里而去,果然是说不得的地方,她一直不肯明说,其实是为了保全住他和冬儿,他没有多问,冲着汝月点了点头。
    汝月低头问小喜子有没有带银子,小喜子凑了几两碎银子,汝月交给了皇甫冬,笑的很柔和:“冬儿,父亲就交给你照顾了,姐姐要回去了。”
    说完这句,她闭一闭眼,狠下心,再没有回头,一路出了古玩店,上了那顶小轿,轿帘一放,她那根始终绷得太紧的弦一下子松开来,才发现自己掌掴别人的那只手,下得力气太猛,似乎扭伤了指节,红肿起来,除此开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场梦。
    一场突兀而不真实的梦境。
    回到琉璃宫中,乌兰见了汝月的样子,衣裙皱巴巴的,发髻都松散开来,脸色苍白,眼眸亮的有些病态,重重地吃了一惊,扑身上前,拉住汝月的手,急声问道:“娘娘,娘娘有没有伤着,有没有惊着,小喜子到底带娘娘去了哪里!”
    “没有事,我一点事都没有。”汝月步履踉跄,“我只是觉得有些累。”
    那种累,不仅仅是身体上头,汝月觉得像是有密密麻麻眼睛看不见的透明丝线,将她给捆绑束缚住了,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动静,却苦于无法动弹,无法改变,于是更加心力交瘁到了一种极致。
    所以,乌兰端了洗脸水过来,她宽下外衣,才匆匆洗了一下,俯身摔在床上睡着了,这会儿除了回避,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她见到了父亲,见到了失散这么多年的至亲,却发现另一个至亲却想置其于死地,父亲受了伤失了忆,冥冥之中依然牵挂亡母,而她才生下重华,皇上已经要纳了桦月为嫔妃,她的心里头苦水涛涛,却不得宣泄,发现自己力争了这些年,落到手的,都是虚华不再。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辛苦,到后来,明明已经醒了,汝月还是不肯睁开眼睛,生怕又要面对那些让她不知该如何处理的两难。
    直到那声叹息声传来,汝月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床头边,坐着的却果然是皇上,他来得那样静悄悄,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察觉到。
    素来只有新人笑,哪里闻得旧人哭。
    汝月想一想,将薄被往身上裹了裹,想翻转身去,当做没有看见,才堪堪一动,皇上已经适时将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全身都因为这个举动而僵硬住了,他不动,她也不动,两个人维持着这可笑的姿势,直到皇上实在忍不住开了口道:“你父亲已经送出帝京去了,他的伤没有大碍的。”见汝月要起身,他有些误会地说道,“这是寡人答应你的,你不用多礼。”
    “他是臣妾的父亲,也是桦月的父亲。”换来的却是汝月的一声冷笑,她并没有要领他的这个情,皇上才纳了桦月进宫,这如果算是一件见面大礼,不知道桦月最信任的外祖父得知后,又会气成什么样子,她知道父亲留在帝京里头不安全,又觉得真的这样一走了之,留下了太多的谜团,又有太多她的不舍,都被统统给带走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父亲身边还有个懂事的冬儿,可以照顾左右。
    明源帝一见汝月的神情,又何尝猜不出她在想什么,桦月进了宫,这会儿怕是他说什么,落在她的耳朵里头都不是中听的句子,索性清了清嗓子道:“有些事情,寡人想同你说一下。”
    “皇上是一国之主,后宫之事又是皇后娘娘掌管,再不济也还有太后老人家,所以皇上要做什么英明神武的决断不用过问我这个平妃,否则让臣妾在旁人眼中平添了笑话而已。”汝月不想听到桦月的事情,所以用话快快地想将皇上要说的都先给堵死,免得听完又让彼此心里头不痛快。
    明源帝知道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见她那一脸倔强不自在的样子,心底下有几分好笑:“寡人还没有说,你怎么这般聪明,都能猜得到了?”
    “那么请皇上说吧,臣妾听着便是。”汝月心不在焉地说道。
    明源帝却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对汝月怕是个不小的打击,耐着性子,尝试着探过手去,拉住她的手,汝月一抬头,盯着他看了会儿,明明知道这举动于理不合,却还是没能够忍住,皇上这是想要安慰一个弃妇的意思?
    她躲开一寸,皇上偏生要追过来两分,终于还是拿捏住了她的一只手,汝月强行挣脱的话,倒是不敢了,只得任由他的动作,然后听着他说话。
    “寡人也是才知道此事的真相,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但是事关于你而言很重要,又不得不说。”明源帝的指腹在汝月的手背蹭了两下,“你前头去见了你父亲,他已经受了重伤,你应该猜到是谁下的手,照例说那是方家的家事,他当年算是拐带了你的母亲,又没有照顾好她,让她红颜早逝,方国义心里忿忿不平也是常事,只要不弄出人命,算不得过分。”
    汝月听着此话,慢慢垂下头,母亲早亡,想来外祖父嘴上不言明,心里头也是会痛的吧。
    “寡人曾经与你说过,当年如萱惨死,寡人立下过誓言,要让方家的女儿为后,你与桦月都是方国义的外孙女,虽然不姓方,却都有方家的血脉,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已经身为如妃,你的外祖父却对你视而不见一般,处心积虑想要将你的妹妹再送进宫中来,即便她的长相却是会引起寡人的注意,依然有些舍近求远之态,寡人也是心存疑惑,如今却得了答案。”明源帝腾出另一只手,拨一下汝月的额发,姿态亲昵,声音轻柔,“你长得一点都不像自己的亲生父母,难道就没有起疑过?”
    汝月一怔,随即而来的是挡不住的慌乱:“皇上到底想同臣妾说什么,请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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