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也有母亲啊，也有过一直为他着想的母亲。
    只有那个疼爱着姜恒的父亲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对他们这种男人来说，四十多岁的年纪，也有的是年轻小姑娘愿意给他们再生一个。
    “已经接通了，他们应该听完了整个过程，现在没有说话而已。”沙发很柔软，男人垂着头，蔚蓝色的眼睛一如往常，空荡荡的如海一样，晶莹剔透地如同美好的宝石，他的声音忽然没有了伪装，没有情意，没有爱意，平静到没有任何情感波动：“我只是想给您打个电话……”
    他忽然道：“您要来吗？如果您来的话，我就告诉您地址。”
    “不管您带多少人来，我保证，这里只会有我和他两个人在等您。”
    他勾唇，却没有笑出声，“我想将制裁我的那把刀献于您，由您宣判我的罪行。”
    仿佛吟游诗人般充满音律的话语从他口中缓缓吐出，姜恒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原本好看的脸颊上全是冷汗以及血液，狼狈极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在这个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看了过来，口中无力地，不停重复着。
    “金露，不要来……”
    “不要来……”
    这句话话音刚落，金露的手机不断传来嘟嘟声，有另一个电话想要疯狂接入。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姜家那对父母打过来的，她没有理会，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无论是这边还是那边。
    金露视线的焦点落在半空中，顿住了。
    落辰这个人很奇怪。
    金露一向不喜欢和他打交道。事实上，他们之间除了宁薇薇也没什么交道可打。她不懂落辰，一直以来都不懂。女主后宫的人，能不打交道她就不想见。更何况，被折磨的那个人是姜恒。
    姜恒……
    金露一直记得那个高傲的少年最后给予她的眼神，高高在上，对于她的求饶漠然无比，仿佛在看着一直垂死的蝼蚁……
    怎么可能忘记？连疼痛都可以忽视，但对那个眼神却一直记得很清楚。
    她吐出了一个烟圈。
    忽然，金露笑了笑，愉悦且薄情，道：“他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我会傻了去做一件对自己完全没有好处的事情吗？更何况，他对我而言，还不如一条狗……”
    他打断了她，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语气击溃。
    “您会来的。”他忽然吐了一口气，轻轻的，缓缓的，仿佛那些残忍的事情都不是他做的，“您的本质，一直都很温柔啊。”
    如果很残忍的话，当初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下姜恒了。哪怕一直伪装着自己，本质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金露没有说话了。
    所有人对金露的评价，从来都是乖戾，从来都是恶劣，从没有一个人说过她温柔，从来没有一个人……
    哪怕在某个世界，她收敛起她全部锋芒，乖乖地做女主的跟班，也没有给过她这样的评价，都是呆板，无趣，不争不抢，毫无活力。
    而此刻，她却听到了这样的一个评价，真是可笑！
    金露嗤笑一声，她说着，就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我不会来。”
    “您会的。”
    “不会。”
    “……”
    金露的眼眸不知看向哪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只有远处星光灯光交织，隔得又远又近，漂亮得好比有些人眼底的光一样。
    “人的心会越来越硬。现在……”她顿了顿，像是在收拾情绪一样。
    “已经不会了。”
    她挂断了电话，关了机，打开了门，进了屋，身体却像是从寒冷的冬天进入温暖的房子一样，小心地颤抖着。
    周启雪在厨房听到了大门开关的声音，“小妍，洗澡之后快点上去——”她声音忽然顿住了，视线从手上的动作上移开，抬头看向那个孩子——少女握着手机，站在门口，乖乖的，看上去却又可怜透了，无助地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她的眼底仿佛原本有着微弱的光。
    但那道光，慢慢的，就消失了……
    然后那个孩子蹲了下去，嚎啕大哭。
    第98章
    落辰一向不喜欢太过明亮的地方， 这里也并不亮。黑暗的地方也放大了所有的声音。
    “看来她也抛弃你了。”
    男人开了一瓶酒，自顾自地开始小酌。他还说了一句她很温柔，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说来也奇怪，在这种大仇得报的时候，他居然已经没有想到宁薇薇， 却很想打个电话跟她说。
    哪怕宁薇薇水性杨花， 在他心里，宁薇薇也与这种黑暗可怕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但金露……
    他勾了勾唇， 蓝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一杯酒落入了口中。
    这两姐妹又有什么差别呢？
    就在这时，黑暗中的另一角忽然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有什么关系。”那边的少年的头已经歪在了一边，血液从他的胸膛慢慢地滴落在地，声音清晰可闻，瞳孔涣散的少年艰难地喘了一口气， 继续低低地道：“……没来就好……真好……她没上当。”
    没来就好， 这本来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哪怕他很想活下去……但也想她远离这些事情，他们是朋友，哪怕金露说了绝交， 但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数。
    落辰手上的酒杯顿了顿，他没有说话。
    放在桌上的手机还保持着亮屏的状态， 直到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疲惫却很平静， 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想你谈谈……”
    “潘……落辰。”
    那是姜父的声音。
    那也是他久违了的姓氏。
    ……………………………………
    金露哭得实在是厉害， 脸都成了小花猫，声音震耳欲聋。整栋房子都回响着这个哭声。
    都已经睡熟了的周易无奈地穿好衣服，下了楼。他本来都准备下场虚假地安慰一下，但是万万没想到那个家伙一看到他就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擦了擦眼泪，仰着头，瓮声瓮气地道：“现在几点了？我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周启雪：……
    周易：……忽然感觉这个小混球是故意把他吵醒的。
    别说，这样眼睛红红的模样还有点可爱，虽然好的有点快，小孩子的脸好比五月的天气，变得太快。
    周启雪摸了摸她的头，也没有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帮她擦拭了脸上的泪痕，欲言又止道：“……恩，快洗洗睡吧。”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秘密，她也没必要问这么多。周启雪也看到了被吵醒的周易，冲他抱歉地笑笑。
    进入贤者模式的金露万分嫌弃自己的哭声。姜恒那个家伙死不死都跟自己没任何关系！当然，她也不是为了姜恒哭。
    他还没那么重要。
    金露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委屈，都不知道得罪谁了，被弄进这么一个神经病世界，没疯真的是多亏了自己神经坚韧。
    至于吵醒周易，这真是意料之外的福利！
    早看这个死变|态不顺眼了。
    周易的手似乎想扶着栏杆，但洁癖发作，没有扶上去，看着金露走上来楼，只是笑了笑，“难得看到你哭，恩，有点——”
    预感到下一个字会是什么的某人面无表情：“闭嘴。”
    一点都不像宁薇薇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暴雨梨花。
    周易不以为意，哪怕是临时被吵醒，他的衣物也依旧整洁到一丝不苟的程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笑地俯身询问道：“那，为什么哭成那个样子？”
    “谁惹到我们周家的小公主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和落辰不一样，落辰是始终带有缠绵的爱意，但是这个男人的声线清冷，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周易这个人脑子本来就不正常，哪怕表面上看起来他和自己的关系很不错，但实际上，这个人永远保持原样，只对有趣的事情感兴趣，丝毫不在意背叛或者捅刀子。
    很危险。
    少女在他面前还有一步的地方停住了，黑发黑眸，眼神傲慢薄情，刚才的哭泣脆弱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她很小，周易一直知道她还小，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偶尔会做点坏事的那种。但当她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这个念头却扑面而来。
    好小的一个。
    不高，也就一米六多点的样子。软软的，皮肤好的很，骨架也不错，尤其是看着他时候仰头的模样，脖颈处脆弱的很。身为外科医生的他很清楚地知道她身体的弱点在哪里。
    当然，真打起来还是很有悬念……
    四目相对。
    “没有人惹我。”金露难得搭理他了，道：“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
    “要不要认命？说不定认命就能很轻松舒服的活着。”顶多在死得憋屈一点，至少也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富家小姐的生活。
    周易抬眸，佯装饶有兴致地说道：“然后……”
    金露慢慢抬起下颚，目光灼灼，顷刻间就重新燃起斗志一般，语气异常坚定地操着一口脏话，暴躁恶劣：“去tmd的认命，谁给老子的命，老子凭什么认！不弄得天翻地覆，根本就对不起我活这么一回！至于那些混蛋，如果没有我就会死的话那就趁早死掉好了！”
    就算自己死一百次又怎么样？就算有女主光环又怎么样？她至少可以删档重来，一遍又一遍，就不信邪了，哪怕撞南墙也死都不回头！
    那些男主如果还需要依靠自己这个女配才能活着的话，那太好笑了！
    而且看看现在努力奋斗出来的无比美好的局势。六位后宫，落辰姜恒今日决战，章昊天付宇胜负难分，周易态度暧昧不明，某位数字君依旧神出鬼没。
    这么好的局势，一定能赢一次！一定可以！
    很漂亮的模样啊。
    这个小混球此刻的眼眸，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有着火光，燃烧着让人心动的火焰，璀璨明艳，红唇艳丽无比，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心底某块地方在燃烧，
    有活力有本事的女孩子真是太吸引人了。
    周易看着她，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着她，忽然十分愉悦地应道，“恩，你说的对。”他还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夸奖得真心实意：“小妍真的是太棒了。”
    金露：……
    虽然被夸很开心，但是这个王八蛋的笑容太诡异了，诡异到让人心里发毛。她看了他的笑容好几眼，才收敛了刚刚的豪情壮志，一脸警惕地再一次确认道：“你现在对宁薇薇还感兴趣吧？”
    清冷矜贵的男人保持着微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弄好，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还算感兴趣吧。”
    毕竟难得碰到这种人，简直就像是雌性荷尔蒙发散器的女人，实在是容易勾起人的探究欲。只不过，他现在觉得眼前的金露也很有趣，无关乎实验。
    金露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男人眼里的笑意，礼仪十分淡定从容，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