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铄想着要提醒一下好友,可当初拍胸脯保证过不外扬,这下憋得那一个叫难受。
许嘉玄还是没说话,芸娘就在边上积极地给倒酒,不过一个时辰桌上已经空了四个壶。
等两人从芸娘那出来的时候,满街找许嘉玄的锦衣卫终于见到人,一个红色的小册子就送到他手里,上面赫然是他与那个表姑娘的婚期。
“翻了年的元月二十六?!那不就只剩一个多月?谁择的日子?!”
方景铄瞅了一眼,惊出声。
来送东西的锦衣卫说:“是钦天鉴那头择的,似乎陈首辅也已经知道了。”
陈家明知道仓促,居然没有换日子?
许嘉玄握着红册子,被酒意冲得微红的眼眸眯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他们是嫁,哪由得他们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说罢,把册子往身上一揣,打马又走了。
方景铄紧张地在他身后喊:“你上哪?”
“回府!”
他丢下两字,方景铄知道他不是去陈家吵架也就不管了,自己半醉半醒地爬上马,亦是往家去。
次日,许家下聘,不少官员借口祝贺都跑到陈家看热闹。
这是喜事,陈家也不好赶人,许嘉玄更觉得自己被人当山里猴一样围观,一张脸沉得能滴水。
“许副使,笑一笑,大家都在看你,传到陛下那头有所误会就不好了。”礼部尚书适时在他边上暗中提醒。
许嘉玄我行我素,一点面子也没给,仍是板着一张脸。
陈老太爷跟陈二老爷看在眼里,脸上亦没有什么喜色,陈老太爷甚至朝许嘉玄冷哼一声,催着礼部尚书快走完程序。
前院热闹得很,绿茵偷偷去瞄了眼,把新姑爷的不耐烦看得真真的,回头就给梓妤告状:“您是没瞧见,许副使的脸和灶里头的锅底一样黑。”
梓妤正在屋檐下喂小东西吃食,闻言笑道:“他要是面带笑容那才叫可怕。”
无端被赐婚,还是有仇的人家,谁能笑得出来。
主仆两这头正说着,管事却是小跑着过来,见到她焦急道:“表姑娘,表姑爷说有东西要亲手交给您,老爷也不好阻拦,这会人就要到了。”
梓妤就往院门的方向看,已经看到阔步走来的许嘉玄。一身大红的飞鱼服,一副不苟言笑的凶相,可能是因为来下聘要避讳,随身带的绣春刀倒是不见。
管事见人来得那么快,悄悄站到她身后,仿佛是要保驾护航。
梓妤在此时说:“前头肯定很忙,你辛苦了,快去帮着些。”
她这是支开自己,管事踌躇了一下,绿茵就笑吟吟说奴婢送管事,给两人让了地说话。
许嘉玄在院门口便看到那个明艳的少女,倚着美人靠,大红的裙摆逶逶散开,惊艳了萧瑟的冬日。
他眯了眯眼,来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
小东西见到他不安地从架子上飞下来,跳到梓妤裙面,紧紧贴着她。梓妤摸摸它翅膀安抚,抬头冲来人微笑。
许嘉玄对她的这份淡然绷紧了脸,顿了片刻才说话:“婚期定在年后,元月二十六。”
“一个月,似乎有些仓促?”梓妤也略惊讶。
许嘉玄见她吃惊的神色不像作假,心里奇怪,难道陈家没有告诉她?便说道:“那就延后。”
梓妤眨眨眼,很无所谓地说:“好。”
她居然连一个字都没有抗议,完全不在乎地就应下,许嘉玄呼吸滞了滞,心头莫名觉得不爽。她要嫁自己并没他想像的欢喜,改婚期也无不悦,那日说要赖上自己的明明是她,怎么现在闹得他像是能被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一样。
他眸光沉沉盯着她看,梓妤被看得也莫名奇妙。
他不想那么早成亲,她应下了,做什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难道是怕她反悔,还是觉得外祖父那头不好开口。
她迟疑片刻,说道:“我会与外祖父去说,推迟个半年或者一年。”
不想看到许嘉玄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是时间太短?
梓妤就朝他伸出两根手指说:“要不两年?”
许嘉玄低头看她细白纤长的手指,她还真是觉得无所谓!心里头的不爽就成了一股邪火,他先是狠狠地磨了一下后牙槽,倏地一笑。
梓妤的两根手指头就被他手掌给捂了下去,他弯着腰凝视她带疑惑地眸子,说:“不,就一个月后。”
梓妤:“……”不是他说要延后?
什么毛病。
但他既然不改,那就不改了,好脾气地再微微一笑:“管事说你过来是有东西给我?”
许嘉玄在她笑容中心情再度变得诡异,又因为离得她近,竟能在她眼里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她还不知道熏了什么香,甜丝丝地融入到他呼吸里。
他心头一惊,松开她的手快速直起腰,不想动作太大,放下手时把腰间的玉佩给勾了下来。
他就眼睁睁看着生母给的玉佩落在她裙面上,还砸了那只讨厌的鹦鹉一下,惊得它飞起来扑他一脸冷风。而且玉佩的穗子勾在它爪子上,这下连着玉佩和鸟都上天了。
梓妤抬头,正好看到许嘉玄黑着的脸,忙道:“快下来,别把许副使给我的东西摔坏了!”
许嘉玄:“……”
他来这趟究竟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许嘉玄: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第14章
借口是自己找的,许嘉玄到底没好意思要回玉佩,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离开陈家。
前来看热闹的宾客见主角都走了,留下礼物纷纷告辞,都把许煞神那张黑着的脸记在脑海里。心想许陈两家就算结亲,这个表姑娘嫁过去恐怕也不好过。
在许嘉玄离开后,梓妤仍倚着美人靠,对着太阳看手中的玉佩,折射的光柔柔照在她精致面容上。
这是块上好的羊脂玉,正面刻有平顺二字,背面雕有青竹和雄鹰。而平顺二字要比别处纹路都显得有光泽,一看就是有人常常用手指摩挲所致。
她盯着玉佩来来回回地看,确定这绝对是许嘉玄常佩戴的。
常佩戴的东西一般来说都有特殊意义,他却给了她。
梓妤回想他离开前盯着玉佩欲言又止的样子,多多少少察觉到不对。
绿茵见她一直盯着新姑爷送的东西瞧,抿嘴直笑:“姑娘,您喜欢,奴婢给重新换个络子,您戴身上。”
“你见他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有点生气?”梓妤理了理玉佩上蓝色的穗子,侧头问。
绿茵回忆说:“副使不是向来都是一张冷脸,不过刚才脸色更难看了是真的。”
“先收好吧。”
梓妤略一思索,把玉佩递过去。
方才讨论婚期的时候许嘉玄就怪怪的,看得出来他对成亲一事十分不满意,如果不满意,又怎么会给她送玉佩?
她觉得可能自己有所误会了。
前院的宾客已散,但后宅里还有陈家的几位亲戚,梓妤就被陈老夫人再喊过去作陪。
一阵见礼和寒暄后,梓妤坐到陈莹玉身边。
刚坐下,就被她往嘴里塞里块姜糖,说:“表姐一路过来,吃一块驱驱寒。”
梓妤含着糖,舌尖上是掺了些许辛辣味的甜,想起二舅母生意上的官司,装作不经意地说:“这几天你衣裳缝得怎么样?用的什么布,若不明儿起,我也跟着你凑热闹。”
说起女红,陈莹玉当即就皱起小脸,一双杏眸瞪得圆溜溜地:“可别提了,我这手拿剪子都要磨出茧来,好在是从铺子里拿的次缎子,不然剪坏那么些,我娘亲早让我收手。”
“一般不该拿粗布做的?”
陈莹玉歪着脑袋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还要在上面绣花,所以没拿粗布给我练手,左右有婆子再帮着修修补补。”
梓妤弯眼一笑:“那我明儿就到你去。”
她耳边就响起一阵笑声,陈莹玉朝她挤眉弄眼说:“表姐这就要给未来夫君做衣裳了吗?”
许嘉玄?
她想了想,落落大方地说:“嗯,是该给做一件。”上回她扯坏他官服来着。
赔一件应该的。
陈莹玉笑弯了眼,她家表姐还一点儿都不害臊,又跟她说过几天小姐妹要来恭贺她,商量起到时要怎么招待客人。
***
许嘉玄离开陈家,顶着寒风一刻不停赶回镇抚司,太子那头的事情还没有理清楚,他拿上帐本又再进了宫。
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已经把他在陈家所为告诉了明德帝,明德帝听过后心中有所不满,见他时冷着一张脸。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锦衣卫的能耐都用到耍奸和欺霸上头了!”
皇帝有气,许嘉玄只当是因为牵连太子的问责,跪在地上没有接话。明德帝见他在自己跟前鹌鹑似的不说话,拿话提点他:“日后成亲了,改改你这破性子。”
太子案件扯到他成亲和性格上,许嘉玄莫名奇妙,却只能应是,又请示皇帝对太子一事拿主意:“兵部主事已自尽在牢里,太子殿下一事再往下查,恐怕臣只能往东宫去了。”
哪知话落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抬头一看高坐上的皇帝神游似的,问道:“你说太子怎么了?”
许嘉玄:“……”他刚才不是禀报过了吗?
皇帝最终选择把事情压下去,让许嘉玄直接以那个兵部主事畏罪结案。前不久才理清户部贪墨一案,里头就牵着他另一个儿子,现在又要牵到储君身上,有人想耍什么花枪明德帝心里明镜似的。
许嘉玄心中早猜想到只要查不下去,就是这么个结果,神色淡然领命回镇抚司结案。
锦衣卫指挥使周锦成听到他回来又带人去抄家,是要了结刺杀的案子,嗤笑一声:“今日才去陈家下聘,转眼又去做这种要见血的事情,他倒是一点也不忌讳,真是煞星。”
周锦成身边的千户嘻嘻一笑:“他也够倒霉,居然和仇家结亲,恐怕以后得后宅不安,就是可惜了那个陈家表姑娘花容月貌的。”
“再可惜,你也没有他这福气。”周锦成警告地看他一眼。
他抓住了鲁兵的小辫子,在后头挑拨许陈两家,好不容易看到鲁兵皮开肉绽,以为陈首辅势必要再狠狠整治那煞神一把。哪里知道皇帝居然把陈家的表姑娘赐婚给许嘉玄,他要看的热闹没看到,心里这会还不爽得很。
最主要也是听闻陈家那个表姑娘貌美的事,这分明是便宜了那煞神!
那个千户被一瞪,当即低下头不敢再乱说。心里在想鲁兵吃一回暗亏,居然没找后账,估计是没能抓到他们这边动手的证据,暗暗又得意起来。
两人这头正说着话,周家的管事居然到衙门来了,手里拎着食盒,里面有烤鸭烧鸡一应荤菜,丰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