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出来抖开一看,发现是自己做给他当赔礼的那一件。衣裳簇新, 连折痕都是她先前送来时那几条。
绿茵凑上前看了两眼说:“姑爷似乎没穿过。”
她又叠好放回去,无所谓地说:“可能不喜欢吧。”
李妈妈正好从外头进来, 听到主仆俩说什么喜不喜欢的,等两人去梳妆台那边后, 悄悄打开柜子瞅了两眼。视线落在那套崭新的衣裳上,心里咯噔一下。
世子没穿过少夫人送的衣裳被发现了,当初她哪天世子想起来了方便,就放到这儿来了, 结果出纰漏了。
李妈妈暗暗心急, 在边上细细端详了梓妤好几眼, 却发现她眉眼温和, 似乎没有一点儿不喜的样子。
她提起的心又慢慢放下来, 决定一会就跟世子说说这事。
两人昨晚又没要水,这哪里像新婚的,搞不好真是世子那头有什么。
李妈妈自己这么一合计,决定顺带把郎中喊来!
而梓妤梳妆后是要出门去正院。
虽然刘氏说了不需要她去请安,但她觉得去是她的心意也是敬重,哪怕白跑,也是有意义的。
许嘉玄回房后听说梓妤去父亲那头请安了,一皱眉,转身就出了院子跟上。
结果两人在半路就相遇。
梓妤是果然只见着刘氏,打发她快回屋用早饭折返,这样不其而遇,她愣了愣。
许嘉玄二话不说,拉上她的手就回屋,边走边说:“父亲不喜欢人扰他,以后没有吩咐,你都不必要过去。”
她还记着昨晚的气呢,挣开手,轻轻说了声好,慢悠悠地走。
许嘉玄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她,却见她朝自己微微一笑,一张面容芙蓉似的娇艳。若不是后来还朝他挑挑眉,他都以为是自己想错了。
——她闹脾气了?
因为昨晚自己无心的拒绝?
许嘉玄心情复杂。
清晨风微凉,露珠还凝在常青的灌木叶片上,梓妤从边上走过,拿指尖划过。许嘉玄见着她这动作,抿抿唇说:“露水寒得很。”
她抬头,学着他平时冷淡的样子:“哦。”
许嘉玄:“……”怎么觉得这样一幕有点熟悉。
两人一前一后,还未回到院子,护卫找了过来禀道:“世子,您手下的鲁千户来了,说与您约好的。”
许嘉玄猛然想起今日是约好要再到户部,回身想要跟梓妤说一声要出门,结果看到她衣袂轻扬从自己身边走过,自顾远去了。
他脸色微沉,直接去了外书房换官服。
在许嘉玄出府后不久,梓妤屋里来了位女子。
正是昨晚绿茵带着离开那位。只见那女子瓜子脸,一双水灵的杏眸,未说话先带笑,温柔似水。
“奴婢来给夫人请安。”她盈盈福礼。
边上的李妈妈却惊得手一哆嗦。
这、这不是北院的芷儿吗,怎么到夫人跟前来了!
梓妤颔首:“哪里要那么麻烦,有空的时候过来坐坐就是,用过早饭了吗?”
芷儿含笑道:“奴婢未曾。”
“那正好,一块儿用了。”
李妈妈冷汗淋淋,忙上前说:“哪能啊,你说是吧,芷姑娘。”
这人可是两年前陛下赐的,世子把人带回来后就丢北院了,她都快要把这人给忘记了。
芷儿从善如流地应是:“奴婢伺候夫人用吧。”
李妈妈心里那个焦急哦,恨不得当场把人给拉下去,少夫人怎么就把她招跟前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还好李妈妈听到梓妤说没有这个习惯,让绿茵送人离开了,客客气气的。
“少夫人,这个芷姑娘……”
“李妈妈,你该早些跟我说的,这是陛下赐下的人,可不能马虎。”
李妈妈一脸苦相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什么。话是这个理,这只能让世子来跟少夫人解释吧。
用过早饭,绿茵把一张小字条递到梓妤手里,她靠着大迎枕闲闲拆开。
“太子也穿了那种绸缎的衣裳?这些人为了赚银子,可真是不择手段了,先前陛下穿过一回,尝到甜头,如今就借太子的名儿。”
绿茵是认同的,说:“所以那个绸缎才居高不下,来路亦查清了,是江南那边流出来的。是暗中私制,借着织造厂的名头,掺在好的一批货里,让不少商人都上了当。”
正是如此才会连她二舅母都不曾太过细致验货,毕竟织造厂的绸缎都是进贡为多,能放出来的大家都抢。
梓妤捏着字条,思索了片刻说:“我想想用什么由头。”
绿茵就在边上不作声,不打扰她思索。
北镇抚司。
许嘉玄从户部出来,那些帐本都要被他们锦衣卫翻烂了,并没有新证,接下来只能是让首辅到御前去解释。
陛下要怎么再往下查,他们到时听令。
而在他回来后,留在户部再重新翻一遍的鲁兵面有喜色拿着一本账到他跟前。
“副使,你看看这本账上的字页,似乎能找出来做手脚的地方了。”
许嘉玄接过翻了翻。
从纸张上来看,确实能看出是被插页了,纸的新旧程度不一。他又看了看装订的线,却找不着痕迹。
他盯着手上的账页思索。这页帐刚好是其中的烂账一笔,替换了的纸张上是有首辅的批令,如若这个作假,那这件案子起码有了疑点。这也可以是为首辅证明清白的一个重要证据。
鲁兵说:“我们都翻了好几遍了,只有这一本看似可疑。但副使你确定要帮着陈家呈上这个吗?”
许嘉玄来回看手中的账问:“这本账你们怎么发现的。”
“您在担心什么?这是我们亲自封的封条,上面有着属下做的印记,如若您担心,我觉得也别呈上去了。让首辅自己想办法吧。”
周锦成那头也在拼命找证据,狗腿子想帮首辅的忙,现在还气得在户部要发飙呢。
许嘉玄握着账,脸一肃说:“你那几鞭子又忘记了?!”
鲁兵直直打了个哆嗦,想起自已苦哈哈趴了七天跟只乌龟不能翻身一样,闭上嘴。
“走,进宫去!”
许嘉玄拿着账本,想到昨天在陈家砸在脚下的杯子,还有梓妤说的那些话,他还是决定呈上去。
陈老太爷为了避嫌,这几日都没有再上朝和去内阁,大臣有事就往陈府去寻他,但多半都被他以一个戴罪之身给推掉。让他们自己再去找明德帝拿主意。
今日明德帝见到许嘉玄递上来的东西心中是高兴的。
没有了首辅在,好些大臣没事就到他耳边嗡嗡地,鸡皮蒜毛的事情都得反复说上几遍,明德帝都有点心疼首辅了。
但没有一点证据证明首辅是含冤的,他想徇私也没突破口,如今有了这个账,明德帝一拍桌子说道:“让刑部和都察院的人来验验看。”
***
许嘉玄从早上出去,一直到过了午饭也没回府,梓妤倒是乐得自在。
昨儿若不是见过玄真子,让她觉得其实在许家过其实也无妨,她也不会说圆房的事情。
她觉得他那个别扭性子,不好好让他难受一回,两人以后都别过了。陈家与许家的事情,她另外找办法去解决。
吃过午饭,梓妤坐到炕上,看到自己绣了一半的香囊,一点也没有兴趣再接着绣了。索性喊来小丫鬟把小几搬走,准备在这儿午歇一会,下午找刘氏说说话去。
许嘉恒挺可爱的,比他哥哥可爱得多!
正是要躺下,绿茵脸色不好从外头进来,跟她说:“姑娘,不好了。姑爷把户部的一本账逞到御前,现在那本账成了首辅与那噎死的户部侍郎贪墨的铁证!”
梓妤蹭一下就站起身:“你说什么?”
绿茵再重复一遍:“如今已经有不少官员都知道了。”
“不可能!”
她心一沉,自己的那个猜测清晰无比浮现在心头。
许嘉玄还是被人算计了!这回再明白不过,就是有人挑拨许陈两家,只是这于他有什么利处?!
“姑爷呢?”
“多半还在宫里,首辅估计也进宫了。”
梓妤脸色略显出青白色,缓缓又坐下。
现在不能着急,她要知道的,应该是那本账的由来,和怎么会变成铁证的。
她等许嘉玄回来,只有问他本人,才最清楚。
“绿茵,你去跟六顺说,我着急等世子回府,让他派人去送消息。”
绿茵嗳一声,急急忙地走了。
临近傍晚,许嘉玄终于回府,寒着一张脸。
李妈妈心里记挂着今早的那些事,直接就在前头先把人拦住了,跟他说:“世子爷,那个芷姑娘……”
他皱眉:“喊少夫人。”什么梓姑娘。
啊?李妈妈一愣。
“不是,世子,老奴说的是北院的芷姑娘,陛下两年前赏的那个。”
“谁现在有空管她!”
他不耐烦地丢下一句,快步往里走,边走边想,陈首辅的事情要怎么跟梓妤开口。
居然被她一语成谶。对首辅有利的证据呈上去反倒成了首辅的罪证,有人在后面推动这件事情,确实是在借他手来陷害陈家,虽然交上去的时候他已经有心理准备。她的嘴真和玄真子有得一拼!
他人高步子大,李妈妈在后头喊他又不应,追又追不上,气得李妈妈直想跺脚。她请的郎中也还在等着他呢!
许嘉玄匆忙回到院子,谁问安都没理会,直接进屋。
可在掀起帘子后,他在屋里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等人转过身的时候,他怔愣了一下。
这人怎么在梓妤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