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重在办公桌后坐定，双手合十，似乎是在暗示多芬谈话到此结束：“我不需要任何不好的消息，你和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你只需要告诉我，希望我怎么做？”
    多芬挺直腰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柴重认真地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给你提供了帮助，当然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刚才我听见了，姜飞让你接手龚蔻的那个案子，其实你可以多挖掘一点。”
    “你听到了一楠的要求，我也不想接手这件业务。”柴重装作不耐烦地说，并没有接文件袋，如果不是为了拒绝多芬，柴重怎么会让多芬听到自己与女儿的对话；多芬理解地点点头说：“我知道，这很难以相信，但是证据确凿，里面有双方聊天的电子邮件，我们希望的是你能创造一个给我们介入的机会。”
    柴重叹了口气说：“事实上，多芬，我知道，你的担子太重了，但是没办法，我不是警员，我有我的立场。如果你不在乎我的看法，这件事就不需要谈下去了。”
    多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文件袋放回包里说：“我向你道歉，老柴，我们都忘了今天的对话吧。”
    柴重点了点头说：“记得去医院看病，不一定是公司内部人员把情报透漏出去的……”
    多芬笑了笑，走回来坐下说：“我查过所有的记录，资料太全，不可能是某个行政助理或者是谁干的，只可能是大人物；这将是元望市有史以来最昂贵的一次收购行为，如果谈判顺利的话，他们下周末应该能公开这笔交易。我知道这很让人震惊，所以希望我们能够有办法锁死这个线索。”
    柴重微笑着说：“你应该改行，去做演员。办事情要有正确的方式，哪怕虞孟力的灵马出版社是做情报分析的，他们也不会先监控员工的电子邮件和电话记录，然后窃听电话，除非那个对象危害到公司。”
    看着多芬有些失落地出去，柴重没奈何地摇摇头，卫氏要收购诺亚方舟在元望市的所有产业、项目与专利，这明显是一个赌博；卫氏集团看重的是这些东西的价值，现在又是诺亚方舟与政府的缓和期，但是诺亚方舟又是为了什么。柴重是知道的，自由港的许多关联公司其实就是转运站，避开一些国家对诺亚方舟的技术和设备限制。
    手机响了，柴重突然看见了渊文笙的用密码写的通报，文字不多，就是告诉柴重，他就在楼下不远的地方，一个小时内，有三拨机器人对柴重所在的写字楼进行了扫描，现在还有两拨机器人没走，一拨在大街上，一拨在停车场。
    柴重倒喘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拎起公文包就出了办公室，实习的章绅还没有回来，柴重启动了监控装置，锁好了门。柴重走到电梯门口，等到电梯上来的时候，门一开，出来一个机器人，眼睛闪动着对柴重说：“柴总，你好。”
    不知道从哪里录音的，一个悦耳的男中音，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笑意；柴重一动不动，凝视着闯来的不速之客，偷偷拨通渊文笙的手机说：“你好，还是称呼你‘法师’吗？我听说你已经不去教堂了，找我做什么？。”
    法师自顾自说：“老朋友，不要装作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没必要。我的系统已经改进过了，可以从人的面部表情看出是否相信我，你们怎么说的，第一直觉，是不是，我们的系统以惊人的速度培养出我这种人，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人把一份名单给了我们，我的系统感觉到了危险。”
    危险，机器人也会感觉危险，柴重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声问：“你在说什么！”
    法师颈子下面的显示器亮了，打出一个面孔抽搐起来的动漫说：“兴许是那个家伙的摄像头出了问题，在把这份名单给我们四个的时候，都附带了其他的扫描画面，有人开了一枪，闷郁的枪声在优雅的房间里回荡，一个叫西门龙的人吉倒在地板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了。”
    显示器随后就播放了一个文件，扫描的文件，包括一部分不该拍到的照片，四个不同文件的画面，完善出一个死人的全部。柴重冷静地说：“你们应该报警，让警方的那些人侦破这个案子。”
    “可是传输文件的那个家伙也死了，按照我的程序我无法报警，这又属于私事，无法告诉上司；柴先生，我可以付钱，我们是朋友，你帮帮我。”听上去，机器人法师并不像他的名字那么神奇，但是给他设计程序的这个人是个聪明的家伙；连机器人都知道了选择，柴重只好重新打开办公室的门，把法师让进去，查看法师在警局登记的编号。
    柴重花了一个小时弄清楚，法师除非找到凶杀的证据才能报案，视频文件对法师来说只是一个电影或者快播；法师面对柴重的询问重复着安排好的语言：“如果我们去找，就会有危险，我需要帮助，我有钱。”
    在有钱这一项上，法师没有瞎说，法师的名下拥有的财产大约二十万方舟币，放在警方的监管账户里。柴重皱起眉头，他不是害怕，而是为了某种不能抛弃的东西：“法师，我会调查出证据，告诉你是不是真的，但是你可以向上面反映，你的程序中有漏洞，一个不小的漏洞。”
    “不能反映。”法师在银行从监管账户中划走钱，确定协议有效，和柴重约好联系的方式就走了，从头到尾，柴重的手机都没有关机，在柴重感谢的时候，渊文笙告诉柴重：“机器人公司认为所有的程序都难免有漏洞，所以给机器人上诉后的回答就是重新安装程序，就意味着这个机器人的死亡，所以只有人类的投诉，很少有机器人的自我上诉。”
    柴重很好奇：“智能化没有达到这一步吧？机器人也会怕死？”
    “所以能赚钱的都是奸商。”渊文笙叹口气说：“他们给机器人设立了等级，也就是你分数越高，获得的便利就越多，那些便利就相当于游戏中的外挂，各种后来加入的软件，便会对主动降低分数表示不同意。机器人自我上诉，就相当于在问，我可以放弃这些外挂吗？那些流氓软件就会说不同意。”
    渊文笙通完话，看着街角有些发呆，如果是一辆自动驾驶机器人停在那里，他早就不管了，问题是这个机器人带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还在对面的奶茶店喝奶茶；那是斯林公司怀疑的两个商业间谍，为此，斯林公司还放出了诱饵，但是那两个人拿到了诱饵，并没有去接头，似乎不想去碰头，渊文笙很想知道为什么？
    这两个人应该是初出茅庐，是不是担心会被跟踪还是怎么的？不管他什么逻辑，渊文笙都必须拿到证据；其实大部分收买商业情报的人都不希望信件、电子信箱这些会被监视到的途径传送情报，宁可要老式的文件交付或者硬拷贝件，以便万一哪天出事，在法庭上大家互相扯皮抵赖。
    但是除了真正的商业间谍，那些卖消息卖情报的人反而喜欢使用加了密的mail，哪怕是有风险，但是方便。谢天谢地，奶茶店里的人出来了，渊文笙看到了其中一个离开餐桌时候的动作，往纸篓里扔了一团废纸，从包里掏出来的纸揉成的废纸。等两个人离开，灰色机器人还在原地，渊文笙明白了，那就是一个试探，试探有没有人根据监控在监视他们。
    两个人是老手，渊文笙来了兴趣，下了车在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听百事可乐和一袋薯条，重新坐回了车里；无人驾驶机器人突然动了，在前面的街角接上两人，飞一般地跑了，渊文笙慢慢地喝了几口可乐，才发动汽车，跟在了对方身后。每一个突然行动的设定，都是为了安全的可靠性，越是这样谨慎，就越有可能是有价值的商业间谍。
    对方又去了一趟大型超市，各自去了卫生间，渊文笙笑笑，在这一点上，他是真的无能为力，因为那是个隐秘的空间，没有警方的许可，渊文笙是不能检查那些地方；有时候，越是传统的东西越简单，但是越有效果，可以让双方不用碰头便能拿到文件，就算渊文笙能抓住两人的现场，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
    好在渊文笙最后跟踪到两个人的住所，海边的一个旧小区，棕色石头的房子，稀稀落落的行人，一眼望去看不见店面，一个完全是文艺范的所在。渊文笙晓得，这个地点是颓废人士的天堂，不管房价还是租金都不便宜，来来往往就是那么一点熟人，陌生人是很容易被看到的。
    就在渊文笙考虑是不是在附近找个客栈什么，却看见两个人在路口下了车，那个灰色的机器人自己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