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还是上次他离开的模样,他换下的睡衣随意耷在大床边,蚕丝被没铺好掀开了一边,连桌头柜上水杯里的半杯水也还在。
到处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
商宇贤靠坐在床上,一脸睡眠不足的疲态,无力地斜倚着床头,眼角泛红地盯着他。
参朗收拾了一下床,回望过去,端详了他一会:“特别难受?不是渴了么,我下楼给你弄点喝的。”
视线从青年脸上挪开,“茶叶在冰箱里。”
参朗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烫烫的,往他背后塞了个靠枕:“酒后喝什么茶?不好,对胃黏膜不好,还特别刺激肾,对肾脏不好,肾不好怎么办?”
商宇贤:“……谁说的?”
“《本草纲目》,酒后饮茶伤肾,腰腿坠重,膀胱冷痛,兼患痰饮水肿、消渴挛痛之疾。我外婆活着的时候,嗜酒如命,还爱喝茉莉花茶,我背下来给她听的,”参朗眨眨眼,“你就喝白开水吧。”
“好,听你的,”商宇贤眼底有笑,支撑起身,“我去一下书房,回来我们谈谈。”
参朗怔住:“就你这个状态?”
商宇贤:“你上次也是这个状态。”
参朗有点懊恼:“抱歉,我太紧张,轻浮了。”
商宇贤往门口走,与他擦肩:“不想要答复?”
参朗直视他:“是你考虑多久的答复?”
商宇贤转头看他,轻声说:“七天,除却睡觉、走神,大约1000分钟。”
心脏颤了颤,参朗点头:“好,我们谈谈。”
一千分钟?
莫名有种被尊重、重视的感觉。
罢了,不管怎么样,谁也不想拉拉扯扯,该来的迟早会来。
两人一起出卧室门,在楼梯上分开,一个往上走,一个往下走。
参朗迈下两步,不经意地回头往上看。
目光一下定住。
发现商宇贤往上走了两级台阶,驻足在那,正侧头俯视,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见对方也回头了,都恍了下神。
俯仰之间。
两个男人,谁也不开口,对视了足有五秒,然后一起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在厨房弄了一壶热水,扔了两片干柠檬进去,又收拾了一下冰箱,把上次去买回来冻在冷藏的牛肉处理了,过期的食品拿出来扔掉。
再回到主卧的时候,看见商宇贤换上了睡衣,斜倚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正给手机微信的留言做回复,也不避讳参朗,依然毒舌得一塌糊涂。
茶几上乱糟糟的摆着一堆东西。
过了一会,水温正好能喝了,参朗坐在他身旁,给他倒了一杯。
又要开始像新产品发表会一样谈话了吗?
商宇贤喝了整杯水,放下手机,拿过一个档案袋,放在参朗面前,开门见山:“在谈话之前,我首先要向你道歉,之前我找人调查了你,这是资料,你自己收好——不尊重你、侵犯了你的隐私,我感到很抱歉——我知道今晚见到的那人是谁,你的前男友。”
参朗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拿出档案袋里的文件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单调得连他自己也不禁打从心里喟叹一声:啊,我的前半生,真没意思。
“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参朗放下资料,简单地讲了一下和许睿见面的情况,“没有藕断丝连,真的是偶遇,我对他没有感情了。”
商宇贤笑了笑,那笑有点吓人:“缠上了?”
参朗呼出一口气:“大马路上,推不开,怎么说也不行,他太瘦了,我怕揍他,他会受不了。”
商宇贤冷哼:“是啊,瘦的就像根竹子,用揍的,踢的,就算用针去戳它,也不会流一滴血。”
参朗:“…………”
你冷嘲热讽的吃醋口气也太露骨了啊。
商宇贤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但是,大风一吹,它就倒了。”
参朗抖了抖:“喂,你要干嘛,什么大风,你要杀人灭口啊?这事儿,我自己解决,会擦干净的。”
商宇贤动了动唇角:“你心疼了?”
参朗被逗笑:“是啊,如果我心疼他,你什么感觉,酸爽么?我见到你前妻时就是这个感觉,也没说要对她刮个大风吧?”
商宇贤愣了下,垂了垂眼,长睫覆了眼底。
过了一会。
他轻声:“我三十七岁了,参朗,少年时没谈过恋爱,至今也没爱上过谁。三年前,我就知道,谢雅琴在美国有了外遇,我也只是一听一过,可笑的是,连愤怒也没有。”
参朗看着他的表情:“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别想那些。”
商宇贤坐直身子,侧头看他,语气稍显郑重,稍带了点懊恼和歉意:“我之前在机场见过许睿一次,没什么印象了,但是,今晚再看见他,我感觉很不好。我一个人做主惯了,事先没和你商量,让你和谢雅琴见了面,是我考虑不周。”
参朗失神地看着他,看着商宇贤从桌上拿起了另一个档案袋。
他又调查谁了?
“至于给你的答复,”商宇贤抬眸正视他,字斟句酌,“参朗,我还没有准备好,无法决定和你共度一生……”
“等等!”
一阵晕眩迅速席卷整个大脑,参朗打断了他。
商宇贤:“你听我说完……”
“不用说完,废话不用说完,”参朗抬手捂他的嘴:“废话就是用来被打断的,把你的精力用在闭紧嘴巴听我说上。”
商宇贤:“……”
参朗凝视他:“商宇贤,我说什么才能让你安心,结婚誓词可以么,无论富贵贫穷疾病,都不离不弃?”
商宇贤揉着额头:“你在说什么?”
参朗:“承诺啊,我给你一个承诺。”
商宇贤:“……”
肉麻的情话这种氛围实在说不出口,参朗直白地说:“我知道,我们年纪差距大了点,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的感情,如果你觉得对我没有信心,我可以给你任何承诺。”
“承诺?我是个商人,”商宇贤嗤笑了下,“我不相信承诺,承诺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参朗:“……”
商宇贤往旁边倾身,贴近到参朗的耳侧,两人几乎脸贴着脸,他小声说:“之前,在车里,你问我,是不是爱上了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抬起头,吐息进青年的耳朵,“——是。我觉得,自从遇见你,我就像被判了无期徒刑,然后死在这个牢里。”
桃花眼儿睁大,他猛地侧头看他,嘴唇撞在他的脸上。
商宇贤直起身坐回去,看着他的小朋友,轻轻笑了笑:“所以,我决定拉着你一起,就是活埋,也要埋在两个人的未来里。”
这是什么意思?
卧室太静了,参朗耳朵嗡嗡作响。
这是夜最深的时刻,连时间都不知迷失在哪里。
“我不相信承诺,我只相信合同,口头协议也可以,”商宇贤将厚厚一摞五个档案袋放在参朗面前,“为期一年,一年之后,两个人再正式谈一次,你有再选择一次的权利。”
参朗有点懵,“为期一年,什么?”
商宇贤注视着他的脸,用相当郑重的语气说:“参朗,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当成我的爱人,一年之后,如果你想离开,不管我心里愿不愿意,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不会对你做出任何伤害。”
参朗眼中有种欣喜,稍带了点感动:“商宇贤,一年后你有选择权,我不需要,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你觉得,我不那么好,配不上你,你就离开我。”
商宇贤眼底含笑:“你确定,一年后,你不会离开我?”
参朗笃定:“确定。”
商宇贤笑眯眯:“好,如果你离开我,我就宰了你。”
参朗眨眨眼:“其实,我还觉得,我们可以一直这么交往下去,先来个百八十年的……”
商宇贤:“不,一年后,我不会和你这么交往下去。”
参朗:“???”
商宇贤打开第一个档案袋,接着打开第二个、第三个……
“这是我目前的所有财产,不动产,股票,投资计划,”无数东西在茶几上堆得满满,陈列在参朗面前,“一年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去美国结婚。”
参朗:“???????”
商宇贤不给他考虑的时间:“我在美国的时候,很多家庭有这样的习俗,会为新娘准备somethingfour——”
他说着,从小保险箱里拿出一个羊脂白玉的手镯。
“somethingold,这是我奶奶过世前交给我的,应该是明清时期的,贵在保存完好,她说,让我交给能陪我度过一生的人。”
商宇贤拿出一个绒盒,打开是一块男士的手表,参朗认出商宇贤也有一块,只是他的表盘是银色,这块是黑色。
“somethingnew,我拜托朋友从瑞士带回来的,很适合你。”
他又拿出一张支票,有点难为情地笑了:
“somethingborrowed,这个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问别人借什么送给你,所以我问我妈借了520万,过阵子再还给她。”
说出这些话的商宇贤,并没有看参朗的眼睛。
他从小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宝马车钥匙。
“somethingblue,刚才你看见了,车库里多了一辆车,就是下车旁边那辆,昨天送过来的,我觉得这辆蓝色宝马,应该很配你,1系两厢运动款,因为你要上班代步,太夸张的车型不太合适。”
“这个度假别墅离你家不远,山后有一个下汤温泉,这是我送给外公的……咳,改口礼,”他从文案里拿出了一个房产证,还有一些信托基金,“这些是给你的,将来你亲手把它们交给糖糖,送她出嫁。”
参朗:“…………”
完全回不过神。
他只考虑了两人的感情,但商宇贤已经考虑这么多了?
“你先对我求了爱,这somethingfour是我回应你的求爱礼,一点旧的,一点新的,一点借来的,一点蓝色的,虽然是国外的习俗,但我年少时也稍微幻想过,将来也准备这些东西,然后送给谁……太久了,原本已经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十五年后,我遇见了你。”
商宇贤低喃着,回过神,紧盯着参朗的脸,眼睛泛着红。
他说:“如果一年之后,你觉得我们合适,我们就去结婚。婚后,我的财产有一半属于你,但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一切,一切,身,心,包括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