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燃垂眸看了一会儿办公桌上的报表，然后才开口说道：“把维修费用的单子印出来，给江春水。”
    关延闻言，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沈总，您前阵子不是说……不用江小姐赔了么？”再说了她一个学生，也赔不起。关延默默地在心里补完了这句话。
    听到“赔不起”这三个字，沈令燃皱了皱眉。
    他抬起眼眸，凉凉地看了一眼关延，对方在这样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就一句废话都不敢说，出去打印单子去了。
    赔不起？那是不可能的。
    穆婉琳甩出去的那一千万，都是沈令燃打过去的。
    沈令燃并非穆婉琳亲生，他的生母名叫林秋悦，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穆婉琳是沈令燃的父亲沈九平的续弦。穆婉琳家境清贫，祖母原本不同意这样的女人进门，但无奈对方母凭子贵，有了沈令融之后，老太太心疼孙子，穆婉琳才嫁进了沈家。
    穆婉琳是个非常让人省心的女人，她似乎是因为清贫惯了，平时为人处世都非常低调，从来都没有让沈令燃费心过。更有意思的是，比起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亲生儿子沈令融，穆婉琳跟成熟冷静的继子关系更融洽。
    特别是沈家的老太太去世之后，沈九平被堂弟抓出了把柄，出了很大的问题，就此一病不起，后来还是沈令燃扛住了一切压力，解决了这些问题。
    总之，在沈家，沈令燃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分量，而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江春水的“分手”事件。
    沈令燃知道，用一笔巨款去迫使江春水和弟弟分手这件事，他做得十分不入流，甚至有了一丝“卑劣”的嫌疑。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没办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江春水和别人在一起。
    就在他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办公桌上的小音箱又想起了星典tv来新消息的提示音。
    他重新点开了与江春水的私信聊天窗口，就看到了对方发过来了一大堆感叹号，足足刷了半个屏幕。刷到最后，才是一句正经话。
    大河向东流：卧槽卧槽卧槽不得了了！我们老板让我赔他修理费呜呜呜呜呜呜tvt
    她最后的颜文字颇有卖萌的嫌疑，和直播间里那个眉头紧锁的忧伤模样截然不同。
    沈令燃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大半，他敲了几下键盘，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社会你燃哥：不是潜规则。
    江春水欲哭无泪，她左手捏着水性笔，用笔帽轻轻地无意识蹭着自己的唇，右手在手机上戳来戳去，熟练地按着输入法的九宫格。
    大河向东流：呜呜呜还不如潜规则呢！！！
    社会你燃哥：？
    大河向东流：他要是真的想睡我多好啊，二十万就不用赔了，二十万啊！钱啊！我的心好痛！我的肝好痛！呜呜呜呜呜呜！
    社会你燃哥：……
    江春水虽然一夜暴富，但她本质上就是个穷人，从她外婆那辈就开始穷，祖祖孙孙三代人都是24k纯穷人，别说是一千万，她就算手里有两千万，也舍不得花啊。
    更何况，外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等着用钱来吊命，重症病房就像一个吸金黑洞，好像无论多少钱都吸不够似的。
    江春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去淘宝搜了好多和谐之后无法描述的东西，截图发给了燃哥，十分虔诚地向对方询问。
    大河向东流：为了省下这笔钱，我决定要去勾引我们老板，燃哥你帮我看看，年纪大的男人会更喜欢哪一件？
    下一秒，江春水就看到燃哥的头像突然变成了灰色，而在粉丝排行榜里，他也从第一名的位置掉了下去——他居然下线了！
    与此同时，沈令燃的办公室里发出了一个极有存在感的撞击声。
    关延闻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紧接着就又收到了沈令燃的传讯。
    对方冷着声音说：“电脑坏了。”
    “好的，沈总，”关延应道，“我去叫内控部的技术员来修一下，是病毒么？还是蓝屏？”
    沈令燃顿了一下，然后沉着声说：“都不是。”
    关延：“那是……？”
    沈令燃：“屏幕碎了。”
    关延：……？？？
    关延：碎了？碎了是什么意思？？？？
    等关延进门之后，就被办公室里的场面吓着了。
    他看了一眼死无全尸的液晶显示器，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令燃冷得能冻死北极熊的脸色，连忙灰溜溜地跑出去采购新的显示器了。
    沈令燃坐在办公桌前，拿出手机，用app的页面重新进入了江春水的直播间，点开了与对方的私信聊天窗口。
    气极之后，沈令燃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敲了好久的输入法，写了一大段类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少作一次妖胜造七级浮图”的正经话。
    但是那二百多字的小论文写完了之后，沈令燃却犹豫了很久，也没能发出去。
    他长按删除键，把劝人向善的那二百多字都删掉了，然后红着耳朵发过去了四个字和一个标点。
    社会你燃哥：白色蕾丝。
    作者有话要说：
    【不走心的小剧场】
    燃哥：我是正经人。
    小江：嗯，你是个正经人[狗头]
    ——
    话说居然有人嫌弃我们燃哥是老男人，25岁老吗？？？？？感觉这个年纪在言情文里超级年轻好不好！
    第9章
    沈令燃手一滑就把消息发出去了。
    发出去之后的第一秒，他就迅速把消息撤了回来。
    男人的耳垂微微泛着红，但面色却依旧如常，除了眸子里的水光稍微氤氲了几分之外，和寻常模样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重新编辑了一大堆一板一眼的正经文字，然后发了过去。
    无论如何，沈令燃还是希望，这个小姑娘能正直一些，不要总想那些歪门邪道。
    直播行业作为一个新兴产业，在粗放式的野蛮生长期，本来就很乱，最近一阵子还好一些。
    江春水刚刚签到星典tv的时候，比现在乱多了。沈令燃暗地里替她挡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才让她一直顺顺利利地高考结束。
    没想到，她自己倒是急冲冲地往火坑里跳。
    江春水收到燃哥的消息之后，看着最上面那条“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的系统提示，沉默了很久。
    她用食指无意识地蹭了几下手机屏幕，然后才慢腾腾地打字回复他的消息。
    大河向东流：燃哥，可能你这种有钱人体会不到我的感受，对我来说，别说是二十万，就是二十块都可能是救命钱
    她发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十分沉重。
    没有人天生就是守财奴，也没有人天生就是拜金女，大家都经历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大家都曾经一片纯白。
    只是，这个世界逼迫着她迅速成长起来、现实起来。
    她在十几岁的年纪里，就被医院的缴费单淹没，做过时薪最低廉的工作，接触着这个光怪陆离的大都市里最底层的生命——那些生命都活得那么辛苦。
    沈令燃看得她趴在桌子上的消沉模样，突然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
    或许，他理解不了她在想些什么，但他希望她能过得更从容一些。
    而江春水却不知道对方现在到底如何，她见燃哥已经好久没给她回消息，以为对方是生气了。于是，她有些恹恹地退出了私信窗口，继续刷四级真题去了。
    然而，就在她闷头刷题的时候，显示器的亮度突然就翻了一倍。
    江春水好奇地抬起头，就看到自己的直播间里正在被流星雨刷屏。
    她被这挥金如土的壕气震慑得愣了好几秒，然后才慢慢地凑到电脑前，伸出食指一个一个地数着礼物，一直数到了第二十个流星雨的特效标注。
    一时之间，无论是江春水直播间里原本就在的观众，还是因为悬窗广告被吸引过来的观众，都在江春水的直播间里癫狂了。
    全平台的人都被如此壕气的打赏震惊了，一波又一波的“参见土豪爸爸”的弹幕在江春水的直播间里疯狂刷屏。
    “感、感谢燃哥的……20个流星雨！”江春水卡壳了两次，才把感谢的话说完。
    她的声音很甜，说着感谢的话的时候，很像是在撒娇。
    但是，现在她的声音糖度有多高，她内心的懵逼指数就有多高。
    江春水甜甜地冲着摄像头笑了一下，然后迅速低头开始戳手机，给燃哥发了条私信。
    大河向东流：燃哥你要干啥！！！你是不是也想睡我？！！！！
    沈令燃坐在办公室里，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气得把手机摔了。
    但是幸好，沈令燃现在已经察觉到了，这个小姑娘对于金钱与肉.体的交易非常敏感，所以他可以很明确地解释清楚，从而打消她的顾虑。
    社会你燃哥：以后还我。
    大河向东流：？？？
    社会你燃哥：先去赔修理费。
    江春水看着那句话，突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突然感觉到，或许除了外婆之外，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很看重她，不希望她走上一条歧路。
    江春水捧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在桌子上，只留给摄像头一个后脑勺。说句实话，她现在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突然感觉，好像和燃哥的关系又亲近了几分。
    于是，她忍不住就想跟他开玩笑。
    江春水左手摸着自己的鼻尖，右手在输入法上敲敲打打，不一会儿，就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大河向东流：燃哥，其实你刚才撤回去的那条消息我看到了
    大河向东流：年纪大的男人审美真的腻歪，我还是觉得蓝色的那个好看点，比较小清新
    社会你燃哥：……
    沈令燃握着手机的力道忍不住微微加重，连指节都隐隐泛着白色。
    关延神速地买好了液晶显示器，正在尽职尽责地安装着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温好像低了几分。
    他没敢回头看沈令燃的表情，只能忍不住在心里郁闷着，自家老板最近一阵子好像总是特别容易生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