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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神断 第133节

    穆清彦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心,道:“正是。那个白瓷盒太眼熟了,还有红丸,都令我想起‘谭婆婆’。”
    第183章 天水县
    有了闻寂雪买来的好玉,这回穆清彦恢复的快多了。
    他们在蓟省停留数日,过了端午才动身,却不是返回凤临,而是前往弋阳府。
    谭婆婆本名林若兰,祖籍乃是弋阳府天水县人。林家在县中显富,有大片良田,经营米粮铺,林若兰有父母娇宠,兄长疼爱,通文墨,尽管是个出色女子,却到底深闺养大,是个标准的富家小姐。
    林若兰在广林府时显露出一手绝妙的制香手段,对外称是家中手艺,这话可见不实。
    林家情况摆在那里,根本不懂制香。林若兰养在深闺,便是有兴趣动手弄些胭脂花粉,却也绝对不会调制红丸。红丸乃是助情之物,好人家的女儿哪里能沾弄这种东西,此物比那春宫图更坏,被认为下做手段,通常是青楼妓馆所用。
    红丸的确是林若兰调配研制,且她也的确精通许多香粉香脂,这些东西学起来需要很长时间。若要调香制香,先得认各种香料花草,懂得各种香气,研制新方也得不断调试,再有天赋也不可能无师自通。请人教导制香倒是寻常,但手艺何等要紧,能随意教人的必然只是皮毛,但林若兰得了其中精髓,更接触了红丸调制。
    当然,类似红丸这等功效的东西,天下不止一家。
    不过,之前才有个“谭婆婆”用红丸害人,如今又见高良骏因红丸而死,自是惹人在意。他们便决定走一趟天水县,先把林若兰不为人知的底细探听明白,再看两处的红丸是否同出一人之手。
    若真同一人研制,那么寻到林若兰,或许就能知道当初是谁买走了红丸。
    毕竟红丸这等东西,都在青楼妓馆流通,外人若要弄到,总会令人印象深刻。
    “林若兰……”闻寂雪之前并没将这个女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她报仇的狠劲儿值得一赞。这会儿仔细琢磨,提出一个疑问:“她‘葬身火海’时二十四岁,到广林府时二十八,在广林府待了两年,才藉由瑶琴去了京城。那么,她是如何从火海逃生的?之间的四年她藏身在哪里?她很清楚仇人在京城,为何不直接去京城寻找机会,却偏偏去了广林?”
    穆清彦也道:“提起这事,还有个蹊跷。先前没觉得,可若她孤身一个,又是毁容的可怖模样,是如何得到那个身份文牒的?会不会就是当初救了她的人?”
    当初查谭婆婆的案子,的确有些地方被忽略了过去。
    这也是因着发现“谭婆婆”是假身份,而林若兰又突然离开广林,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京城,细枝末节的东西就没理会。不过,有可能严朗细查了,倒是可以写信问一问。
    抵达天水县时,穆清彦已然恢复精神,严朗的回信也收到了。
    严朗当初没有一起去京城,后续是穆清彦写信告知的,但严朗也没闲着,将林若兰的事仔细查过,只是没有收在案宗内。林若兰是否用红丸在广林杀了人,尚无定论,兼之知晓了林若兰的事情,严朗对其抱有同情,就把一应资料私下收着,并未示于人前。
    这回接到穆清彦的信,严朗就把资料送来。
    为安全,严朗特地托了熟人,搭着驿站快马一块儿过来的。
    严朗把林若兰的底细查的十分仔细,不仅是林家,包括在青楼,乃至大火后的那四年。总得来说,纵观林若兰遭遇,从家破人亡起,便厄运缠身,再没遇到什么好事。
    算算时间,林若兰在春风阁待了八年。
    春风阁是天水县首屈一指的大青楼,当年林若兰是县中远近闻名的女子,爱慕者甚多,后来家逢巨变,沦落青楼,也成了春风阁的摇钱树。女子芳华有限,但林若兰姿容绝佳,又颇具才情,直至遭遇大火,她在春风阁依旧风光。
    据严朗所查的消息,在最初沦落春风阁时,林若兰心若死灰,数次求死。然而青楼做这个行当,多得是手段,软硬兼施,到底把林若兰的心给劝活了。一旦心活了,她哪里还会寻死?
    想来,能打动林若兰的,一是报仇,二是罗坚。
    林若兰和罗坚的事在当地不是秘密,林家未出事前,罗坚求娶之心很明显,他虽穷,可才学不俗,功名有望,也是很抢手的佳婿。林家出事后,罗坚据说恰好“病了”,及至林若兰沦落风尘,罗坚才又现身,几番出入春风阁。倒是半年后,罗坚不再去春风阁,实则外人不知,那时林若兰会私下在别处约见罗坚。
    楼里姑娘不止可在楼中接客,若是有客人来接,也能赴局。
    这些赴局的姑娘,身边都跟着好几个人,看似服侍,实则监视。
    那几年里,正是林若兰供养着罗坚,才使得他一个穷小子万事不做,不仅生活无虞,还能不断科考。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道理都懂,可读书开销极大,哪里是一般人家负担得起的。林若兰自身遭遇这般残酷,也是罗坚的一片情意支撑着她,所以她也盼着对方高中,以后能脱离这泥潭,也为家人报仇雪恨。
    可惜,人心易变。
    当初的林若兰乃是富家小姐,才貌双全,于罗坚而言乃是天上明月,自然诚心渴求。后来林若兰成了烂泥里的落花,日日陪笑,且不提丰厚身价,便是对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清白也失去了,罗坚是一心想青云直上的,又能对她留有几分情意?
    一场大火,把绝色女子变作可怖婆子。
    “谭婆婆”确有其人,根本那个身份文牒,严朗找到了真正的谭婆婆。正如户籍上所记载的那样,谭婆婆早年丧夫,无子,她是户主,名下也无田地,只在村尾三间黄泥屋子过活。她住的地方离村子有点距离,较为偏僻,原本荒草横生,又是沟沟坎坎、碎石多,她一一整理出来,开成菜地,日常使费就是菜地里出。她又会调制胭脂膏子,色泽鲜艳、质地匀净,凭这手艺能换来足够她吃的粮食。
    一见谭婆婆会调制胭脂膏子,严朗就上了心。
    这胭脂膏子,一般女子都会弄,不同的是大多数人制出来的很粗糙,加上十分费事,又要耗费很多的新鲜花瓣才能制出一些,实在不划算,因此都是买来用。
    谭婆婆能凭着胭脂膏子换粮食过日子,手艺自然不一般。
    谭婆婆最初并非本地人,户籍中简略提了一笔,最初乃是流民,嫁与谭大山,在本地落户。弋阳府离广林颇有距离,加上时隔久远,再细致的就不好查了,所以也说不清谭婆婆的具体来历,只知道她姓“花”,说自己叫“花三娘”,不过这名字没什么人称呼,都叫她谭家娘子、谭婆婆。
    谭婆婆也是命苦,早年颠沛流离,为安稳,嫁给谭大山。谭大山家徒四壁,又瘸腿,年近三十也没讨上媳妇。俩人日子倒是过的平静,后来还得了个儿子,可才四五岁,一场病就没了。没几年,谭大山进山砍柴,踩了毒蛇,人还没到家就死了。
    “这个谭婆婆,三年前死了。”
    想亲自从谭婆婆口中问出事情来,已是不可能。
    再联系一下时间,也正是三年前,林若兰去了广林。
    严朗曾查到,谭婆婆曾收留了个叫花婆子,说是见着可怜,留着做个伴。谭家偏僻,平时少有人去,那个叫花婆子似乎怕人,也不在外走动,村里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但见过的很少。
    推测那人就是林若兰。
    谭婆婆所在的村子,就在县城外四五里。
    他们没有入县城,先去了村子。
    一条弯折的土路蔓延向前,两侧都是良田,村落坐落在青山绿水之中,颇为恬静安详。几乎不用问,只看一眼就知道谭家旧址。村子颇大,房舍众多,仨仨俩俩的树木掩映,村头有池塘,左右是水田,在距离村尾三四丈的地方有个篱笆小院儿,院中三间黄泥房,似乎因没了人住,破败的厉害,半间屋子都坍塌了。
    等到走近了,发现篱笆院子完好,院中有一群鸡在啄食吃。细看下,虽有半间屋子塌了,但另外两间尚算完好,房门开着,里头没什么物件,似乎被当做养鸡的地方。
    另外,在院子旁边有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各样青菜豆角长得很好。
    “你们是干什么?”不远处跑来两个男孩儿,大的十一二岁,小的六七岁,手里还拿着草根编的蝈蝈笼子。
    穆清彦看看院子,再看小兄弟俩戒备的模样,笑问道:“这是你们家?”
    大的那个点头。
    “你家大人呢?”
    “我爹娘在家呢。”
    抬头看看日头,将近正午,正是做午饭的时候。谭家旧屋显然不是住人的地方,家里让两个孩子过来看着鸡群,防止有人偷鸡。
    穆清彦没再说什么,站在篱笆门外,扫视了一眼,回头看向闻寂雪。
    闻寂雪会意,知道他要开始回溯。
    这回只是看三年前的事,倒是不必紧张。
    第184章 林若兰
    这次回溯时间很短,穆清彦并没有确切的回溯时间点,而是确定和谭婆婆同住的“叫花婆子”就是林若兰,便收回了异能。
    这二人在一起住了四年,谁知道哪一天说了重要的话,一天一天去翻实在不现实。再者说,谭婆婆救了林若兰,还配合的将消息瞒的密不透风,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指不定两人早有渊源。
    “是她。”穆清彦确定了早先的推测,又道:“先去村里问问。”
    即便谭婆婆跟村里来往再少,同村那么多年,村里总会知道一些事。严朗查谭婆婆的时候,并没亲自过来,而是委托了人,未必事事查的妥帖细致。
    早先两个男孩儿仍旧站在那儿。
    “你们家在哪儿?我有事找你们爹娘。”
    “最后那家就是。”男孩儿抬手一指,正是村尾那户。
    这户人家姓郭,家中院子颇大,正中乃是三间青砖瓦房,两侧各有两间旧屋。厨房里有妇人在做饭,院子里两个四五岁的孩童奔跑嬉戏,一株大枣树下坐着父子四个,堂屋内还有女人在擦桌子摆碗筷。显然这家人口多,屋子住的紧张,也怨不得又寻了谭家旧屋养鸡种菜。
    穆清彦几个一来,郭家人很是惊讶,却还是热情招待。
    “不必忙,正用饭时来打搅,实在失礼。我是来问点事情,关于谭家的。”穆清彦没什么隐瞒,开门见山的就说了来意。
    “公子问谭家的事?”郭老爹四五十岁,黑瘦,却精神健旺,手里摸着旱烟袋,额头层层皱纹:“那谭家都绝了户了,没人了,有什么可问。”
    “谭婆婆你们了解吗?”
    “谭家婆子?”郭老爹眯着眼将他们看了一遍,说道:“我说呢,若说谭家,也就她能让人说一说了。他们家都没人了,况且都是些旧事,说了也不碍什么。谭婆子是三十多年前来的,当初报给官府说是流民,其实是个讨饭的。她那时候啊,才二十来岁,模样俊俏的很,不过穿着破烂衣裳,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抹了不少灰,看着就是个脏婆子,若不是这样,她也不能平安的走到这儿来。
    也巧的很,她是走到谭家讨水喝,大概是饿了久了,日头又毒,人就晕了。谭家那时候就大山一个人,大山比我大六七岁,我家老大都能下地了,他还没娶上媳妇呢。他家太穷了,又没地,就在城里打短工,勉强填个肚子,谁家也不愿把姑娘嫁给他,他也出不起彩礼。唉,他那情况,连寡妇都不愿跟他过日子。也是运道,谭婆子正好倒在他家,他心善,当即把人抱进屋里,喂水时才发现是个姑娘家,后来还是找我家婆子去给照料的。
    我家婆子是个热忱人,总看着谭大山一个人冷锅冷灶不是个事儿,正好来个姑娘,不是天作的姻缘嘛。她就给两人说合,谭大山有什么说的,能娶媳妇就行,姑娘也爽快,只要谭大山对她好,她就留下。就这样,两人做了夫妻,日子过得也安稳。”
    本来是两个可怜人,好不容易凑在一处过了几年好日子,谁知先是丧子,又是丧夫,最终只剩谭婆子孤身一个。
    “几年前,谭婆婆收留了个一个人,你们可知道?”
    “知道。那是个乞丐婆,好像脑子有点问题,白天从不出门,晚上还会大喊大叫,谭婆子养了她大半年才渐渐好转。谭婆子一个人就过的艰难,又养个白吃饭的,别人劝她,她只说看着可怜,权当是个伴儿。谭婆子不种地,种的菜不少,偶尔天快黑的时候,我见过那捡来的婆子给菜地浇水。大概还是怕人,一看到有人就吓得跑回屋里去了。三年前谭婆子死了,年纪大了,病了一两个月,没撑住,人就病死了。那乞丐婆跑到我家来拍门,后事还是我们帮着给办的。下葬之后,那乞丐婆就不见了,倒是给留了封信……我们家没个识字的,拿去给村里读书的小子看,这才知道,信里说把谭家房子托给我们照看,又给留了点儿银子,年节给谭家上个坟烧点儿纸。”
    郭老爹提起来还很感慨,哪怕开始不知道,可得了那封信就清楚了,乞丐婆脑子清楚着呢,还会写字。再者,乞丐婆一共给郭家留了二十两银子。那可是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他们家人多嚼用多,家底儿也没这么些。
    关于林若兰的事,郭家知道的不多,别人就更难清楚了。
    穆清彦又问了问谭婆子研制胭脂膏子的事儿。
    郭老爹点了点头:“女人家用的东西,我倒是知道。每年夏天她都要出去收花,收了花回来在家做胭脂,她做的东西都是卖给城里大铺子,价钱不少。我记得还有人想买她的方子,她不肯卖,说是娘家的手艺,不能给别人。也有人想拜师跟她学,她宁愿送胭脂,也不肯教人。手艺是珍贵,可她没个后人,若当年收个徒弟,老了也有人料理后事。”
    “谭婆子从没提过她的来历?”
    郭老爹想了一会儿,摇头:“我们倒是猜过,看她说话行事,又是那个模样儿,估计也是好人家里养出来的。这天下的事儿真是说不准,谁知道灾难什么时候来,那谭婆子收留乞丐婆,估计她两个遭遇差不多。”
    别看郭老爹是个种地的老农,但这些年倒也琢磨出了一些东西。
    从郭家离开,他们进了县城。
    吃过饭,也没歇息,又去了城郊。
    城郊有片星子湖,乃是大大小小十来个小湖泊组成,彼此或是勾连,或是阻隔相望,又有无穷莲叶,岸边芳草萋萋,亭台轩馆坐落。城中人家多在此地置别院,又有酒楼茶铺,各色小筑租用。
    其中有一家碧水轩馆,临湖而建,颇为巧妙,极受欢迎。
    五年多以前,轩馆起了一场大火,春风阁的若兰姑娘便葬身火海。
    那一年罗坚金榜题名,被寿山侯府看中,定了婚事,以祭祖为由回到天水县。罗坚哪里是真的祭祖,他却是想起林若兰的存在而不安,打算杀了她,一劳永逸。否则依着两人关系,以及林家之仇,林若兰岂肯善罢甘休。
    他先是用了化名在碧水轩订下一个小院儿,再雇人去春风阁请人,花五十两银子请若兰姑娘赴局。老鸨见了那么多银子,哪有阻拦的道理。林若兰虽说依旧受欢迎,到底不似当年,二十四岁的女子已经老了,如今还能吸引客人,也是她颇具才情受文人喜爱。再者说,但凡赴局的姑娘都有阁里派人跟着,便是在酒席上也得盯着,哪里容人跑了呢。
    时隔几年,轩馆早已修复如初。
    他们先行打听的明白,直接要了那个失火的院子。
    这家轩馆因是临湖而建,主要是为赏景,所以屋宇便如大鹏展翅般布局。一应房舍,推窗便能眺望湖面,且开有门,出来是一条长廊,直接架在水面,甚至还有小船可供乘坐。
    穆清彦环视着屋内布局,双眼中的景象已倒回五年前——
    夜色笼罩四野,岸边各色轩馆灯火辉煌,映着湖水一片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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